王大王的科學理念基礎課依然在繼續。


    “剛才我講了王守仁大人的反麵教材,接下來我要講一個正麵教材。詩經有雲:螟蛉有子,蜾蠃負之。傳說中古人認為蜾蠃是隻有雄性沒有雌性的,因此要養育後代就必須去把螟蛉帶迴巢裏,養育一段時間,後來螟蛉的身體裏就會鑽出蜾蠃來,十分奇妙。古人還把‘螟蛉之子’引申為養子。


    但是南朝梁國有個人叫陶弘景他聽了以後不信。詩經上雖然說了‘螟蛉有子,蜾蠃負之’,但是民間還有‘龍生龍鳳生鳳,老鼠兒子會打洞’的說法呢。反正這兩條中,肯定隻有一條是對的。


    於是這個陶弘景就專門扒開了一窩蜾蠃,發現其中既有雄的也有雌的。然後他又發現蜾蠃將螟蛉帶迴巢中後沒有進行喂養,而是用尾上毒針刺入螟蛉。你們猜蜾蠃在幹什麽?”


    還是龍苗苗,看了看後麵居然全都是一臉茫然,然後就不懈地哼道,“寄生蜂罷了,挺常見的啊。那個什麽蜾蠃肯定是在螟蛉體內產卵,讓蜾蠃的幼蟲把螟蛉吃掉,然後孵化了之後就鑽出來了。你們都不知道?”


    同學們恍然大悟,又開始一輪議論。龍苗苗一臉得意。


    你對蟲子挺了解的嘛,王大王心裏麵又嘀咕了一句,然後繼續說:


    “所言極是。陶弘景的行為就完美符合了科學方法。首先他對古老認知沒有盲信,而是通過自己看到的現象大膽假設,然後再找到蟲窩不斷觀察試驗,最終驗證了自己的發現。要是沒有陶弘景的科學研究,我們怕是還要對冷血殺手蜾蠃謬讚一千年啊!


    這個世界本身是按照自己的既定規律運行的,而我們人卻喜歡給各種東西賦予自己的感情,還把螟蛉理解為養子,真是自作多情。事情的真相基本不會有傳說故事那麽美好。所以隻要被科學驗證了,我們就必須相信它。”


    孟溯在旁邊突然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王大王看到孟溯的沉思臉,不禁笑了。原來這家夥也有一本正經的時候,“正是。這就是為什麽我說,我並不是貶低儒釋道。他們都是通過經驗累積感悟出的大道理,沒有經過科學方法係統的驗證,因此存在有很多模糊甚至過時的思想。即便如此,那些古代先賢的哲理中仍然有大量思想,如同黃鍾大呂、振聾發聵。”


    講故事,然後從故事中感悟道理,永遠比直接講道理有趣一百倍。同學們開始各抒己見,有些人已經開始針對生活中模弄兩可似是而非的說法發表了自己的疑問和看法。


    這很好,這說明他們已經開始接受這種思維方法了。


    “同學們!”王大王鼓掌示意大家安靜,“聰明的你們可能已經發現了,在你們跟我一起學習生活的這段時間裏,其實我一直在潛移默化地傳授你們這種科學的思維方式。比如剛剛,胖伢和魏二狗在造椅子的事情上有分歧,我就讓他們去記錄各自方法實際造出來椅子成品的優劣,用數字比較高低,而不是用嘴爭論。這其實就是科學實驗的思維。”


    剛才還拖著腮幫似懂非懂的胖伢跟魏二狗,聽完這句話恍然大悟。原來造椅子也是科學?


    “當然了,科學的研究不可能是一帆風順的,因為無法驗證的東西就不能成為科學理論。這就是科學和玄學的區別:玄學隻要求別人相信自己,不允許任何人質疑;而科學,坦坦蕩蕩,聞過則改!”


    一番話,把古來的玄理都醜化成了剛愎自用的小人,而“科學”這個抽象的東西,卻道出了一副正人君子、濟世大儒的形象。王大王知道帶明人吃這一套,即便是抽象的方法論,也要套上一層道德主義的外衣,才能更好地被人接受。


    看到聽眾們已經逐漸被洗腦成功,王大王繼續演講:


    “從今天開始,我要求我們所有組都要記錄和思考‘科學方法’在實踐中的運用,無論是殺豬宰羊,還是建房鋪瓦,任何行為都要以‘科學’進行指導。


    當然,在科學的研究道路上絕對不會是一帆風順,甚至會有所犧牲。我們要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去驗證一個理論的真偽,有時又經常會找不到合適的辦法。


    還是以竹子為例,讓我們再提一個王守仁沒有考慮過的問題。我們都知道竹子的根會吸水,然後會把水供到頂上的竹葉中去。但是水是怎麽從竹子底下的根部吸上去的?誰考慮過這個問題?


    我現在就提出兩個假設,一個是竹子裏麵有很多細小的管子,很小很小以至於眼睛看不清,而水就是從管子中被抽上去的。


    第二個假設是竹子裏麵有很多絲瓜瓤一樣的密密麻麻的小孔,同樣很小很小,也能把水吸上去。那麽哪個理論是對的?”


    台下同學們麵麵相覷。


    “猜不到,那麽我們的試驗隻能是想辦法看一看。我可以告訴大家,兩邊薄中間厚的透明圓盤可以叫做凸透鏡,用它看東西,物體能夠放大。隻要找來足夠光滑平整足夠大的凸透鏡,就能看到竹子裏麵的用來吸水的結構到底是什麽樣子的。


    但是用什麽來做凸透鏡?怎麽才能把它打磨得晶瑩透亮沒有一點瑕疵,裏麵沒有一點氣泡?這又是一堆科學疑問。我也可以提示,可以用玻璃,也就是琉璃可以製成。


    然後呢?你再查下去就發現這個琉璃需要用高溫的爐子去燒,那麽爐子要怎麽早才能滿足燒琉璃用的溫度?怎麽通風?用什麽燃料?怎麽燒才能沒氣泡?怎麽做才能去除雜質?這又是一堆科學疑問。


    一個疑問牽著一個答案,一個答案帶出另一個疑問。把這些問題都解決了,那麽這個小問題的‘格物致知’就終於完成了。但是,還有前往無數的問題,等我們用科學方法,去格它們……”


    龍苗苗突然笑了,“你這樣刨根問底,最後的出來的東西有什麽用呢?竹子怎麽吸水又有什麽關係?”


    “那麽,如果這兩種結構代表著不同的材料強度,搞清楚後就能算出竹子受力的極限呢?是否能指導房屋材料的使用?”


    王大王看向建築組的人。他們聽到後也馬上意識到這個問題對於建造房屋的關鍵影響。


    “如果竹子的吸水結構,放在牲畜們體內也有類似的組織呢?會不會對養護牲口和防疫疾病有幫助?”


    王大王看向屠宰組,淩淩漆也皺緊了眉頭。他想起了豬內體那錯綜複雜相互連接的血管。


    “如果模仿竹子的吸水結構,能紡織出吸汗又輕便的衣物呢?”


    王大王看向紡織組,幾個聽到這句話的女孩子已經開始熱烈討論了。


    “將科學向微觀,向本質的方向研究,產生的結論就是科學理論。將科學向宏觀,向實用的方向發展,產生的就是科學技術。


    我期待你們有一天能夠把整個世界的真理都用科學的方法找出來,然後匯集在一起,傳播出去,造福所有人。”


    這就是王大王的宏圖偉業了。雖然不清楚唯物主義在這個武俠世界適用範圍到底有多大,但是科學的研究方法,基本上是放在任何秩序世界中都能夠暢行無阻的。


    也許有一天,眾人的智慧能夠豐富到研究出來穿越的秘密呢?也說不定在大家的幫助下,王大王還能再穿越迴去,迴到現代去,做迴那個無憂無慮的死宅王治平。


    但是其他人不知道王大王的心理活動。孟溯麵對王大王,低聲問了他一個問題:


    “王……賢弟。你剛才所說的這些話,甚是高深精妙,似乎不是一個自幼無父無母,沒有上過一天學的人能懂的。其實,你現在跟我說你曾跟哪位不出世的大儒拜過師,我也是信的。你……到底是誰?”


    很敏銳嘛。王大王笑著擺了擺手,搪塞了過去,“我是誰不重要,以後合適的時候我會解釋的。”


    孟溯還想說什麽,但是還是咽了下去。


    就在這時,豬哥從房後竄出來,落在王大王身邊,伏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


    王大王點了點頭,然後側平移挪了兩步,躲在了孟溯背後,然後說,“孟大哥,你把你的劍舉起來,沒錯,架子拉開做好準備。”


    再一轉頭向著樹上的雲英,“那邊雲英姐,你也把弓弦滿上!瞄好這邊!”


    孟溯和雲英一頭問號,這是怎麽迴事?要跟誰幹架?


    王大王在孟溯身後藏好了,隻露出半個腦袋,對著坐在前排的小蘿莉龍苗苗說,“說真的,這年頭做臥底還是要講一點職業素養的,人物背景設定啊什麽的都得弄的像樣點,對吧?起碼串個供吧?上次那個老郭也是這樣,說是隔壁鎮的,結果去調查一下根本沒這個人。你也一樣,你說你是隔壁村的,結果那邊根本沒有哪家姓龍的。


    說吧龍苗苗小妹妹,誰派你來的?想要刺探什麽?”


    龍苗苗聽罷,稚嫩的臉上突然湧現殺氣,兩手一抬,從寬大的袖口中躥出兩道紅光,衝著王大王就飛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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