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漏敲過數響,江南念睜了眼,窗外一片明亮的霞光。


    她摸一摸身旁,床褥已然冷掉,江南念踩了鞋子下榻,停在妝鏡前將一頭長發利落挽起。


    她沒等張海樓迴房,下樓看著張祈山一行人正在準備出發的物事。


    “媳婦,是我們吵到你了嗎?”


    張海樓知她有起床氣,忙湊了過來,眼巴巴問著。


    “沒,你吃過早餐沒?”


    “吃了,我來喂你好不好?”


    “嗯。”


    因要離別,江南念十分配合他。


    任由張海樓在一眾人眼疼牙疼的情況下,親自伺候她用了早膳。


    出發的時間到了,他們都提前準備了禮物贈送。


    對於贈送給她的,江南念微不可見的搖搖頭。


    齊鐵嘴有些不解,陳皮則是以為她嫌棄,臉拉得老長,要不是二月紅在側,他又要開口諷刺了。


    他們先要乘船到武漢,再從武漢坐火車到南京。


    此時,碼頭上,張祈山的人提著行李往船上而去。


    江南念捧著張海樓的臉,認真的囑咐他。


    “記得多思考,不要太過衝動。多聽張海琪和蝦仔的話,他們比你聰明多了。”


    張海樓笑著親了她一口,“我最聽媳婦的話,媳婦這是做什麽?”


    江南念溫柔的摸摸他的頭發,“沒什麽,你先搬行李上船,我有話要交代九爺,我們的衣服還沒取呢。”


    “嗯,好,你等我來接你。”


    江南念為他整理了一下衣領,一個吻落在他麵上。


    “張海樓,我與你,在此刻,隻與你。”


    他也輕輕落下一個吻在她麵上,“好,隻與你。”


    一無所知的張海樓提了行李上船,張海琪和她擦身而過時,輕輕點頭。


    “保重。”


    “張海琪,讓他忘了我。”


    解九看著她,眼眸閃了閃。


    直到船開動了,她裹著披肩站在人來人往的碼頭淺笑不語。


    張海琪攔住想要下水遊迴去的張海樓,“娘,媳婦還沒上船。”


    “她不會上船了,她有自己的路要走。”


    張海樓聲線漸哽,大聲喊道:“媳婦,我愛你,我心裏隻有你一個……我不會讓你受苦的。”


    他聲音越發激動,“你這個大騙子,你騙了蝦仔,你他媽又騙了我…”


    原本,岸上船上的人都當個樂子聽著看著。


    可他下一句話,讓她的故人都愣住了。


    “張星月,你這個騙了我們身子又騙了我們心的妖女,我恨你…”


    張祈山收起那點憐憫,差點讓人把船開迴去,質問眼前大聲喊著的人。


    “你說什麽?她是張星月?”


    正在碼頭邊上木排上喝酒的刀客酒也不喝了,盯著已迴身的女子出神。


    小月亮,你迴來了。


    身側的解九果然如此的眼神看著她,看來也是早有懷疑。


    齊鐵嘴有些不可置信。


    二月紅眼裏的笑意藏不住。


    靠著大樹咬著狗尾巴草的陳皮幾步趕了過來。


    “張星月,你耍著我們好玩嗎?”


    江南念:“好玩呀!”


    “果然,你是個大騙子,都把你的相好氣哭了。”


    “哭的又不止他一個,有什麽好稀奇的。”


    江南念麵對陳皮的質問,淡漠的道:“你要想要,我也可以把你氣哭。”


    陳皮:“哼,你怎麽這麽無情無義?”


    江南念橫他一眼,“知道,還問。所以離我遠一點,我沒空搭理你們。”


    剛送走故人,說不難過是假的。


    陳皮還要來招惹她,她能有好語氣才怪。


    看著迴程的女子,解九上前拉開車門。


    “小月亮,坐我的車迴去吧。”


    江南念也沒說什麽,隻是上車以後看著窗外一閃而過的風景出神。


    不斷的遇見和離別,人和人之間真的很奇怪。


    我們可以在無數次暢聊未來,我們可以在漫天風雪裏互相喜歡,彼此坦然。


    但是在一個很普通的夜晚就成了再也不會聯係的陌生人。


    愛與別,是一生無解的鶴唳華亭。


    她一直在得到和失去裏成長,學會人類那些複雜的感情。


    迴了張祈山府邸的江南念,麵對呆萌的張副官她也隻是淺淺一笑。


    追了過來的陳皮提著糕點賠罪,“張星月,我不是故意招惹你生氣的。”


    給,剛出鍋的糕點。”


    江南念搖搖頭:“不用道歉,我沒生氣。”


    我隻是有點難過罷了。


    陳皮:那你不許再無緣無故消失,我們找了你許久。”


    江南念垂眸笑笑,未遮住的薄唇勾起一個微弱的弧度,溫聲道:“好。”


    張副官:“你是小月亮,你怎麽不說呢?”


    江南念捏了一把他肉肉的臉,意有所指道:“為了看戲呀,多有意思。”


    她呀,是真的壞。


    江南念手裏拿著一張薄薄的紙,遞給了過來的丫頭。


    “你的賣身契已經去官府消績了,從今往後你是自由身。”


    丫頭雙手接過道謝,“張小姐,多謝你的救命之恩。”


    可是,可是,她無家可歸,她能去哪裏呢?


    江南念:“我知你一人弱女子孤身一人在外,不安全,也無枝可依。”


    “二爺的戲院,四爺的身邊也缺一個打點的人。”


    “我不…”陳皮的話被她一個眼神梗住了。


    “八爺的香堂和九爺的鋪子,你有想去的嗎?”


    其實,她覺得霍三娘那裏最適合丫頭。


    可麵前的丫頭搖搖頭,她拉扯著自己的衣角。


    她支支吾吾的開了口:“我…我可以伺候小姐,我什麽都會做。不會的我也可以學,我……”


    江南念溫柔的看著她,“可是,我隨時都會離開。”


    丫頭:“那我就伺候你到離開,我無以迴報,隻能做一些小事情。”


    “你執意如此,那就隨你了。”


    丫頭拿著自己的身契,抱著他們送她的禮物開開心心規整去了。


    陳皮不滿的嘟嚕:“我都沒有同意,你怎麽就把她安排到我身邊?”


    齊鐵嘴也跟著發問:“對呀對呀,之前你吐露過的裏邊又沒有我和小九。”


    江南念反問:“她孤身一人,能去哪?”


    陳皮嗤笑不滿道:“這個世界孤身一人的又不止她一個,你可憐的過來嗎?”


    江南念搖搖頭,沒再這個問題上和陳皮多做糾纏。


    她笑笑,接過解九遞過來的茶盞飲了一口緩緩道:“我原以為她會選擇去二爺身邊伺候,看來二爺美色失效了。”


    二月紅微微一笑,“小月亮說錯了,是你的美色起效了。”


    此時,氣氛大好,緩解了一下她心裏的難過。


    江南念一上午又欺負了呆萌可愛的張福官一把,把陳皮的臉捏了又捏。


    刀客也跟著跑到了這裏,也不說話,隻是默默待著。


    二月紅又親自邀請她去聽了戲曲。


    之後的每一天,都過得很愜意。


    期間,她接到過廈門那邊張海俠打過來的電話。


    “張星月,我收到了你郵寄過來的包裹。怎麽突然給我們做這麽多衣服鞋子,還有這麽貴重的手表?”


    “想買就買了,小美人的那份就拜托你給他了。”


    “你們鬧脾氣了?我問他,他也不說。”


    “我留在長沙,沒有隨他去南京,生我氣了吧。”


    等我走了,他就忘記了。


    “這次任務很兇險,你的選擇是對的。我會幫忙好好勸他,你別擔心。”


    “張星月,我….我很想你。”


    她沉默了一會兒,還是迴複了他想要的答案。


    “蝦仔,我也想你。記得好好吃飯,好好休息。”


    “嗯,晚安,夫人。”


    “晚安,蝦仔。”


    這是她和張海俠的最後一通電話。


    蝦仔,你背上的蝴蝶痕跡還在,這一次你可以展翅高飛了。


    願你餘生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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