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念掏了手帕來替二月紅擦淚。


    她也沒有隨意搪塞,慢悠悠接著道出自己的見解。


    “其實,我更想說的是。你們這種相公都是“披著男人皮的女人”伺候著男人。”


    “但這不是“相公”本人的問題,而是因為社會將你們閹割,你們不得不成為這樣的人。”


    一個“相公”若不是家境極其困難,為了謀生他也不會選擇這條路,在選擇了這條路以後,他忍受的不僅是學戲的汗水,師父的剝削,男人的騷擾,以及旁人的瞧不起,更多的是他們要忍受自我心理的閹割,扮演好一個“女人”。


    不僅僅是小蓮花聽得出神,在座各位也沒想到她這番說詞。


    她的同僚聽她說完,有瞬間凝神,接著舉起酒杯,道:“張大人,你真是這世間獨一無二的奇女子。來來來,我敬你一杯。”


    也有人笑言:“同飲一杯,想不到大人有這麽一番見解。”


    那臉色蒼白的小蓮花心裏生了一股豪情壯誌,原來她不是嫌棄自己髒。


    她是可憐他們這樣的下賤玩意,把他們當作一個活生生的人來看待。


    他收了那點子煙視媚行的意味,正色道:“張大人,我敬您一杯。是我自誤了,我身在此間早已忘了我是一個男人。”


    那小蓮花聽得她一番別開生麵的說詞,心裏更加仰慕她。


    可見她眼裏隻有二月紅,小心思也隻得作罷,一直偷覷江南念麵色,好在她雖麵無表情,卻一直在欣賞絲樂歌舞,品酒嚐饌,這人揪著的心才算稍稍放下,暗地裏籲了口氣。


    她自知自己說了這麽一番不合時宜的言辭,打擾了大家的興致。


    江南念便攜了二月紅的手起身,“我就先告辭了,各位隨意。”


    有人笑言:“大妹子,這是急著迴去敘舊敘舊。這二月紅確實比陳皮那小子得勁兒,不錯不錯。”


    有人戲謔道:“可不,迴去對個嘴兒咱也看不見不是。”


    二月紅含笑聽著各色戲謔,也不生惱。


    江南念一把摟過他,直接親了一口。


    輕慢懶散的道:“好了,錢兄。這湘地花旦對嘴的戲碼你也瞧了,我夠意思了吧。”


    “大妹子義氣義氣,趕緊迴去洗洗睡了吧。”


    “去你媽的,喝你的馬尿去吧。”


    “副官,打賞。”


    江南念收迴戲謔隻淡淡一言,身後的張海杏適時給那小蓮花送上打賞的錢。


    “我們大人賞你伺候得當的,收著吧。”


    她將荷包放置到他手中。又去廚房要了幾桌菜色送到軍營。


    今日這菜色這般豐富,憑什麽姐妹們吃不到。


    怕什麽,不過是幾桌還算過得去的菜肴而已。


    再說了,她背後有還有姐姐撐腰呢!


    張九日瞧著送過來的菜色,絮絮的在張海杏麵前叨叨叨個不停。


    張海杏沒有好氣塞了一筷子菜到他嘴裏,嘴裏不停的吐槽:“行了,趕緊吃飯。你不餓,我可快要餓死了。姐姐也沒吃幾口,烏煙瘴氣都是抱著那些爺們啃。瞧著我胃疼,咱家紅姐夫來得真及時。不然,人家酒水都喂過來了。”


    張九日咬著嘴裏的食物含糊不清的道:“要不我說呢,你身上一股怪味。感情你還稀罕上了,怎麽羨慕了不成?”


    張海杏笑罵他:““你個呆子,我要羨慕我咋不找一個花天酒地一番。你一天到晚的吃醋,我怎麽就看上你這個傻子。”


    張九日委屈地吧嗒著臉,不服氣的對上幾句。


    瞧著倆人打情罵俏,江南念已經習以為常。


    示意二月紅趕緊吃菜,真是懶得吐槽了。


    而二月紅對於張海杏口中稱唿的紅姐夫,他非常滿意。


    更何況,剛剛女子那一番言論打動了他的心。


    讓他愛得不行,恨不得早點和她單獨相處一解相思之苦。


    江南念早就讓人送了二月紅的行李過來,其中就有解九準備的張海杏女兒照片和小腳丫模子。


    二月紅找了準備的包裹遞給她,“副官,這是小太陽的照片。都是小九讓我帶過來的,你們迴頭看看。”


    張海杏飯也不吃了,擦了擦手忙打開,問道:“她好嗎?胖了還是瘦了,有沒有想我們?”


    張海杏的年紀在張家人裏頭看來,還不算多成熟。


    那一次不小心中招了,她把張九日追著打了半日。


    可想了許久,她還是選擇在戰亂年代生下她。


    作為一個母親,她哪會不想自己的孩子呢。


    對於她每日守在電話側,聽解九帶著小人咿咿呀呀的對話。


    江南念也是睜一眼閉一眼,隻要不耽誤公務她不會說張海杏半句不好。


    這是張海杏自己的選擇,她不會過多幹涉。


    她也理解不了這種好似女子生來就會愛人的能力。


    她不愛孩子,也沒有過給一個陌生的男人生兒育女的想法。


    她愛別人的前提,是那個人能給予比她給予的喜歡要多很多很多的愛意。


    一星半點的喜歡和虛假的愛她根本就不在意。


    比如,忘記了她的張家人。


    她江南念,喜歡的人必須是最好的。


    飯後迴到院裏,江南念原本想打發二月紅出去,自己去裏麵的淨室梳洗。


    可二月紅不願,隻得任由他替自己寬衣。


    在她脫下襯衣後,二月紅簡直驚呆了。


    那往日如玉般無瑕的身子上,散落著大大小小的傷痕,新的舊的,深的淺的…


    二月紅眼眶也隨之微微發紅,有些艱澀地低聲道:“夫人,你這是怕我嫌棄不成?”


    他手指輕輕放在上邊摩挲,“夫人,你疼嗎?”


    江南念將頭靠在桶壁上,無力地閉上眼睛。


    她淡然道:“早忘了,那有什麽時間在乎疼不疼,能多活一日已是萬幸了。今日當眾親吻你,並非故意折辱你,是我不想讓他們有更多的遺憾。”


    想著從前坐在江灘上閑聊抽煙的同僚,好多已犧牲她就越發提不起什麽興趣。


    “也許今日一起飲酒,明兒就見不著了。及時行樂,未嚐不可。”


    二月紅卻安慰她,““我明白你之心,不曾見怪於你。”


    江南念換了話題,問道:“你怎麽想著來勞軍了?”


    二月紅拿著毛巾為她擦拭手臂,溫聲細語道:“我聽佛爺說起,就動了念頭。佛爺給我開了一紙文書,我避著陳皮那混賬東西。偷偷摸摸半夜出發的,差點一頭栽溝裏摔折了腿。”


    二月紅說得風趣幽默,江南念也隻微微勾了下嘴角,依舊閉著眼眸泡澡鬆散片刻。


    她泡在熱水裏,渾身的酸脹稍稍好了一些,任由二月紅一邊服侍,一邊絮絮說著故人們的情況和煩憂。


    不知不覺這樣就睡了過去,迷糊中感覺有人給她擦幹身體,抱著她迴了床榻。


    二月紅在她之後也收拾了一番,等他出來,江南念已經披了外衣坐在桌前處理公務。


    察覺到他的眼神,江南念頭也沒抬隨口道:“你也忙了一日,早點休息。不必等我,我這也不知要忙到幾時。”


    二月紅也披了外衣,端了一盞茶過來放至一邊。


    看著昏黃的燈光不夠明亮,他仔細翻找了一會兒點了一盞油燈過來。


    搬了張凳子挨著她坐著,眼眸都不舍得眨的含笑看著她。


    他輕聲道:“夫人自忙就是,我陪陪你。”


    “紅官這是給我紅袖添香,你願等就等吧。”


    江南念一心一意投入到公務中,二月紅時不時幫忙整理一下處理好的文件,按照順序擺放好。


    瞧著困乏的女子時不時呷幾口沏得濃濃的茶,手指無意識拉開抽屜點了根煙緩解壓力。


    江南念抽了倆口才意識到身側捂著嘴咳嗽的二月紅,忙熄滅放至一側沒再抽半口。


    等處理得差不多,已是深夜。


    江南念伸伸懶腰,按壓了一下酸痛的脖子才緩緩起身。


    “休息去吧。”


    二月紅隨手折好了她肩膀上滑下去的衣衫,語氣溫柔:“嗯,你先去淨麵。我給你按按,再睡。”


    過得一會兒,二月紅按著她便昏昏然。


    朦朧中隻聽一陣悉悉索索後,隔一會兒,身後便貼過一人,那人伸臂攬住她。


    二月紅輕輕的道:“今夕何夕,見此良人。”


    他以手支頤,瞧了她許久。


    又歎息了一聲,“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我仔細看我的意中人,還怕這次相逢又是在夢中…


    不久,外側的二月紅隨手熄滅了幾上的燭火,心滿意足的擁著懷中女子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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