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話後,離冉便也自在了許多,他不解道:“那個張旦殺了雁迴宮那麽多人,我怎麽看他,好像……一點也不怕啊?”


    “他當然不怕了。”


    “為什麽啊?”


    “他是我景教的人,我自然是會護住他的。”


    “可他殺了人啊!”


    “那又如何啊?”


    屈侯琰的語氣裏甚至帶了幾分笑意,這樣淡漠的話,用他那高山清泉般的嗓音說出來,激得離冉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當一行人來到後山,看到眼前的場景時,哪怕心上有建設,也還是被震驚得說不出話。


    數丈寬,數尺深的坑裏,二三十人被橫七豎八地丟在裏麵,他們皆被五花大綁,口塞布巾,好些人頭上的發冠早已掉到不知哪去了,於是披頭散發,煞是狼狽,而身上雪白的錦袍更是蹭得汙濁不堪。


    一圈手持鐵鏟的黑衣護衛,見到所有人都上後山來了,便互使眼色,全都拄鏟立於一側,並沒有多餘的表情。


    “這……”白愛臨往坑裏望了一眼,眼眸裏血絲滿布,他甚至一時無法相信這是真真切切發生在眼前的。


    那些人看到白愛臨,雖然口不能語,卻都開始掙紮著發出聲音,“唔唔——”聲,一聲蓋過一聲……


    坑邊站了那麽多的人,卻是安靜到像置身無人之境,薛摩一步一步朝著坑邊走去,坑裏的景象一點一點在他眼前慢慢鋪展開來,他認識的,他不認識的。


    坑裏的人看到薛摩,明顯都愣了一下,隨即掙紮聲越來越明顯,他們扭動著身軀甚至想將身上的繩子蹭下來。


    “薛老板!”突然一聲淒厲的聲音響起,薛摩的袍邊被人一把死死拽住,薛摩垂眸望她,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有些眼熟。


    他突然想起了幾年前,那個大雪紛飛天,他手持斷山刀上雁迴宮的那天,殺了白正光後,有個小女孩躲在殿裏終是嚇得哭出了聲……


    那張稚嫩的麵孔和眼前的開始重合,原來是她。


    “為什麽啊?!究竟是為什麽啊……”她使勁踮腳攀在坑壁上,手臂伸得直直的,緊緊抓著薛摩的袍邊,仰著麵,臉上全是淚痕,她在控訴。


    李蔻青見著立馬攙住薛摩,生怕他被拽下去了。


    “把他們全都拉上來,把繩子全都解了。”


    如獲大赦,坑裏的人眸裏都聚了光,薛摩開了口,那些黑衣護衛朝著張旦望了一眼,見張旦點頭了,才紛紛行動。


    那些人一上得坑來,幾乎全都不管不顧地朝著薛摩身後跑,他們個個麵色倉惶,像是受了什麽天大的驚嚇一般,張旦望見他們這番舉動,竟是笑出了聲。


    “他……他不是人……”其中一人伸手指著張旦,說話都還有些哆嗦:“活埋都是最輕的了,他……他已經活埋了好多人了,好些人都是被直接打死的……還有的……還有的被他煮了……煮了……”


    眾人麵露駭色,沈放舉目一望,這才發現遠一些的地方,泥土顏色不一,一看就是被翻新過,那想來……


    “張旦!”薛摩忿忿出聲。


    張旦卻是笑了:“薛摩,你不要那麽正義凜然,我看了很是不習慣,你想說什麽?張江湖正道嗎,嗬——別好笑了,這江湖沒有正道!”


    張旦那陰森森的笑容,看得離冉又朝著屈侯琰身後躲了幾步,屈侯琰隻是看著,笑而不語。


    張旦走上前,繞著從坑裏上來的那些人踱步,他嘖嘖道:“你們怎麽會想到找他來保護?!嗬——我還以為你們會跑去白愛臨那裏呢,畢竟他才是你們雁迴宮的掌門嘛……”


    “嘖——也是,白愛臨保護不了你們!”張旦說著挑釁地望了白愛臨一眼,白愛臨麵色鐵青,他自然是被激到了,他曾想舍一人命,護所有人安寧,如今這個做法看起來,當真諷刺至極!


    “可是,薛摩啊,你真的想護他們嗎?“


    張旦還是在笑,見薛摩不言語,他繼續望著這些撿迴來半條命的人道:“你們怕是還不知道他的心上人是怎麽死的吧?”


    張旦自問自答:“就是被你們白總務帶著雁迴宮的人,三柄長槍直穿雙腕和心髒!”


    “被釘在了靈山派的照壁上!”張旦咬字一個比一個重。


    隱隱有人倒吸了一口氣,“到現在,那照壁的縫隙裏都還有血跡……”張旦笑了起來,笑得陰陽怪氣:“你們還找他保護,他有多恨你們雁迴宮你們不知道嗎?!”


    站在薛摩身後的人,可以明顯看到身前人在瑟瑟發抖,不禁喃喃出聲:“薛……薛老板……”


    聞言,薛摩機械地迴轉了身,他一迴身,雁迴宮的人才發現他麵有戾色,眼眶紅透,這個樣子太過似曾相識,那些人嚇得全都連連後退……


    看到他們驚恐無助的眼眸,薛摩的意識慢慢迴籠過來。


    “你們不要怕,我不會再鑄成大錯了……”薛摩說完緩緩轉過身來,他抬眸一望張旦,怒意沸騰:“你算個什麽東西,也配來激將我?!”


    “你為什麽非要護著他們?!”張旦也怒了:“二城主有嚐過被人欺辱的滋味嗎?”


    “我在雁迴宮的時候,你也在雁迴宮,你應該知道我嚐沒嚐過被人欺辱的滋味!”


    “是啊,他們欺你,可你還有白容想護著,我呢?!”薛摩從張旦的眼眸裏第一次見到了一種悲涼的情緒,而這種悲涼瞬間就把他牽引到了多年前他站在台階上,看到張旦因誤會而被毒打的場景,張旦一攤手:“你能提著一把斷山刀血洗雁迴宮,憑什麽,我又不能呢?!”


    張旦的話句句剜心,薛摩有些無力:“我從來沒有想過為那些事情血洗雁迴宮。”


    “那隻是因為你還沒有被欺辱到那個地步罷了!”


    薛摩沉默了,兩人靜靜對視著,他看不透他,他不明白為什麽有人能把惡行說得那麽理所當然,無可辯駁?


    “張旦!你不要為你的草菅人命,亂殺無辜找如此冠冕堂皇的借口了!”有個聲音從人後傳來,眾人皆紛紛迴身望去。


    “齊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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