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瑾遠遠地看到她笑了,他們手握劍柄,似是談到了什麽,她笑得特別開心,特別甜……


    阿瑾看到她向自己看了過來,輕描淡寫一眼,就過了,再沒看他。


    阿瑾抿了抿嘴,把頭歪向了另外一邊,輕聲道:“走吧。”


    秦英又加快了步伐,一路小跑著,背著他迴琉璃殿。


    這裏的天氣,特別詭異,白天還豔陽高照的,晚上竟又下起了漂泊大雨。


    雨中,一個少年把劍舞得唰啦唰啦響,劍風一過,似是他身邊的雨絲都帶起了淩厲的架勢,他早已渾身濕透,卻是全然不顧,劍也越耍越快,可下一瞬,他卻猛然戛然而止了,低垂著頭,立在雨中,劍尖指地,雨水順著劍刃汩汩而下……


    他遽然一抬臂,一使勁,劍尖便插入了土地裏,劍柄兀自左右晃蕩著,昭示這無處可宣泄的怒意,少年走到簷下,坐在台階上,愣愣地看著這漫天如泣如訴的瓢潑大雨……


    秦英看在眼裏搖了搖頭,從拐角處走出,坐在了他旁邊,轉頭一看,一臉的驚詫,隨即便笑道:“阿瑾,你在偷偷躲著哭啊?”


    阿瑾這才反應過來秦英不知什麽時候坐在他旁邊了,他微微側頭,抬起袖子就在臉上抹了一把,道:“不過是雨水而已。”


    秦英憋著笑,假裝感慨道:“原來,還有隻下兩行的雨啊……”


    阿瑾轉頭怒視著秦英,可是抿著嘴,眼眶卻紅了,淚意瞬間把那怒氣都衝淡了,秦英從來沒見他這樣,知道他是真難過了,也不再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正經道:“為了我妹妹吧?”


    阿瑾聽罷,一直在深吸氣,似是憋著什麽,憋得辛苦,一瞬後,也憋不住了,低垂了頭,淚水便大顆大顆地砸在手背上,秦英見狀,略有埋怨道:“那日你對小颯說那樣的話,你就該想到,會是今日這樣的結果啊!”


    “有屈候琰在,我又能怎樣?”阿瑾蹙眉道:“她今天和陸師兄笑得好開心,也不知道他們談了什麽,她可以笑得那麽燦爛……為什麽啊……明明她之前還說喜歡我的,秦英,為什麽啊?女孩子……都是那麽善變的嗎?”


    阿瑾的語氣裏,有種難以言喻的失落,秦英猛然起身,拍了拍袍子,道:“我去把小颯叫來。”


    “誒!你別去!秦英!”阿瑾連忙起身想叫住,然而他的話並沒什麽用,秦英一陣煙般地早沒了蹤影。


    阿瑾低頭看了看自己,袍子已濕透,上麵還擦了些泥巴汙漬,整個人都是髒兮兮的,下一瞬間,他輕功起身便向琉璃殿飛去。


    等到秦英帶著秦颯過來時,秦英愣在了原地,大張著嘴,眼睛瞪得渾圓,都不眨巴一下地看著眼前那人。


    隻見他,哪有什麽雨漬汙泥,一身月白衣袍穿戴得那叫一個整齊,頭發似是也剛梳理過,臨風而立,直叫人問這是誰家少年?


    這麽短的時間,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啊?!!!秦英在心頭高唿。


    阿瑾假裝清了清嗓,秦英才恍然迴過神來,呐呐道:“呃……那個……我去院外守著。”


    秦颯看了看忽地跑遠了的秦英,迴頭皺了皺眉,道:“不知瑾哥哥找我何事?”


    阿瑾聽著秦颯這清清淡淡的話語,本來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瞬間就去了大半,他深深看了秦颯一眼,頭便垂了下去,臉色紅撲撲的,半晌都沒說出一句話來……


    “瑾哥哥若是無事,那我便先走了。”秦颯作勢便要離開,阿瑾一心急忙上前攔住了她,秦颯一臉疑問地,頭一歪,怔怔地看著他。


    她本是一身男裝,但是此時,她臉上的表情,讓阿瑾覺得世間萬千不及其一二……


    少年的嘴一張一翕,他終於鼓起勇氣說了些什麽,可是畫麵卻越來越混沌,薛摩聽不到那兩個年輕人的對話,慢慢地,甚至連麵容都模糊起來,薛摩開始心急起來,他就想這麽看著他們,看到天荒地老也沒有關係,他愛看,可是一切卻如霧氣般開始消散……


    薛摩心一急,猛然翻身而起,夢終於還是醒了……


    薛摩用手杵著腦袋,眼前滿目的殷紅,提醒著他,他已不是睡夢中那個稚嫩的少年了,而這裏,也不是碎葉城了……


    我是睡了多久?薛摩無聲地問,他起身輕輕推了推窗戶,月正中天,他懶懶披了外袍,從桁架上拿了披風,便出了房間。


    薛摩站在房門口,看著黑暗中這幢陪自己曆經無數風雨的小樓,空蕩蕩的胸口裏開始有了點點暖意……


    黑暗裏,任何一點微弱的光,都顯得明亮。


    那是……池笑魚的房間?薛摩猶豫了一瞬,還是走了過去,他沒進屋,走到窗邊一看,隻見桌上燭光昏黃,將池笑魚榻前顧子赫的身影,溫柔地籠了層紗。


    隻見顧子赫小心翼翼地往池笑魚的雙手上抹著什麽膏體,動作細致而溫柔,和臉上的悲戚格格不入,塗抹好後,他輕輕將池笑魚的手放進棉被裏,他也沒走,就坐在榻前愣愣地看著池笑魚安穩的睡顏,卻倏忽間,一顆淚珠乍然砸下,在那暖黃的燭光裏,就像顆顆琥珀……


    薛摩默不作聲地緩緩下了樓,後院裏月光如煙霧般繾綣於人側,滿院都是桂花的沁人香氣,風一吹,細碎花瓣便簌簌而下,一不小心,便披了一身……


    薛摩抬頭去看,一輪滿月,不減絲毫,圓滿得像種幻覺……


    不知秦颯如今身在何地,迴隴右了沒有,會不會也午夜夢迴,一抬首,便是看到這般圓滿的月亮?


    薛摩想著想著,嘴唇微微張合,卻隻得一句。


    秦颯,我想你了。


    這世間最苦,究竟是求而不得,還是得而不相守?


    薛摩這麽一想,竟是想到天光乍破了,“吱呀”一聲,院門輕輕被人推開,斷了薛摩的思緒,兩人愣愣地,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進來的人正是秦英,兩人都有些意外,秦英先開口道:“大清早的,你站院子裏作甚?”


    “大清早的,你去外麵作甚?”薛摩反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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