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裏皆雲,漸有涼風吹過,下午天色有些蒙蒙的,並不太好。


    葉玖玖下了樓,緩緩走出久安製藥,褪去了眸中的堅定之色,她看著馬路上穿行而過的車輛與行人,也不禁有些恍惚。


    她沒有打電話叫家裏的司機開車送她,就像很久之前,獨自一人走在路邊。


    葉玖玖拿手機查了路線,發現附近的通行的公交都不直通陵山墓園,想著時間不早了,便伸手攔了輛出租,坐上去報了地址。


    司機師傅聽了地址,扭頭看了她一眼,似乎有點訝異:“小姑娘怎麽一個人去那邊啊?”


    葉玖玖情緒不是很好,並沒有什麽聊天的欲望,但還是抿著唇,禮貌地笑了一下:“去看……一個朋友。”


    司機師傅倒也很是細心,見小姑娘是要去墓園,沒什麽想說話的興致,便自覺地關了車載音箱中正在播放的這幾首偏喜慶的歌曲,一路上也沒多話,保持著安靜,把人送去了墓園。


    葉玖玖眸光微動,下車的時候,她彎了彎唇,對司機師傅道了聲謝。


    司機看著她,嘴唇動了動,到底還是出聲安慰了她一下:“小姑娘,逝者已逝,活著的人才要更加珍惜,記住了,沒有什麽坎兒是過不去的。”


    葉玖玖聽了這話微微怔了一下,倒是沒想到萍水相逢的人能對她說這樣的話,她彎著唇,露出了嘴邊的梨渦,淺淺地笑了一下:“謝謝師傅,你說的我都知道,沒有什麽過不去的。”


    說著,她又低頭看了眼手機中的照片,抬頭望了眼有些灰藍的天際,眸光有些飄忽:“更何況,我知道的,她定然會想讓我擺脫曾經的陰影,好好的生活下去。”


    進了墓園,葉玖玖先去買了束白菊,然後看著微信上葉敘白給她發來的具體牌號,她腳步微微頓了下,便按照路牌指示,緩緩上了台階。


    東區六組九號。


    葉玖玖目光定格在石碑上女孩黑白色的照片之上,頭發盤起勾唇笑著,眉宇微挑,少了幾分慣有的恬靜,平添了幾許靈動與灑脫。


    她稍稍彎唇,這是她大學學生卡上的照片。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她去京大報道的那天,在雲帆湖邊上排著隊拍的學籍照。


    好多人都說像身份證,學籍照這些照片能醜出天際,但墓碑上的女孩,似是並沒有受這些因素影響,眉目還是一如既往的精致漂亮。


    葉玖玖盯著墓碑上麵的那張照片,微微彎了一下唇,隻覺得恍如隔世。


    事實上,也的確算是隔世了……


    她抿著唇,眸底染了幾抹悵然,輕輕歎了一口氣,目光下落,就看到了底部甚是空白,連個親屬名……都沒有刻出來。


    葉玖玖怔了一下,她抿著唇往隔壁的墓碑看了一眼,照片上是個年紀不大的女孩子,笑的很是燦爛。生平最後一行寫了久病不愈,再往下看便是一連串的親屬名。


    葉玖玖眸光很少見的有些茫然,她緩緩扭過了頭,重新看著麵前的這塊碑。


    葉久久,雲京豫州縣人,二零一八年高考狀元,雲京大學學生,因事故搶救無效離世,享年二十歲。


    立碑人……林嘉遇?!


    葉玖玖盯著這個名字,瞳孔猛然縮了一下。她愣了良久,心都涼了半截,才終是慢慢迴過了神。


    她身子顫了一下,緊緊咬住唇,隻覺得眼前這個石碑簡直是……可笑至極!


    沒有印刻上親屬名也就算了,可連這立碑人……都是跟以前的她毫無關係的林嘉遇!


    這一刻,葉玖玖忽然明白了中午出門之前,她哥哥那欲言又止的眸色。


    葉敘白知道那個捐獻器官的死者是妹妹的朋友,曾經的友情,再加上如今這份恩情,實在不忍心她就這麽悄無聲息地離了這個世界。所以,便讓特助來陵山墓園走了一趟,給那個女孩子立了個碑。


    葉玖玖輕輕扯了下嘴角,眸底落了一層冰霜,心中隻覺荒唐。


    她本以為父母隻是重男輕女偏疼小兒子,對她這個長女難免疏忽,甚至於不喜。


    隻是,以如今的情況來看,擺在麵前的顯示,恰恰就是她萬萬沒想到的原因。


    ——她原來的那些家人,父母也好,弟弟也罷,從來就沒有把她當成過血脈至親之人!


    畢竟,哪裏有父母對自己女兒的死,是絲毫不關心的?甚至於,連個墓碑,都沒有立?


    葉玖玖斂著眸光,勾唇想要擠出一抹笑,隻是,到底還是沒能成功。


    她抿著唇,抱著手中的白菊,坐在了石碑前的台階上,眸中映著些許低落,像是和人聊天一般,她緩緩開了口。


    “葉久久,你也看到了,這就是你的親人。”女孩到底還是沒有忍住,稍稍紅了眼眶,眼角微微有了點濕潤,她說:“其實也沒什麽,畢竟,你早就放棄了不是嗎?”


    她重生以來,很少產生過這種類似於脆弱的情緒。隻有那次,姚誌平無意間的幾句話勾出了她內心中壓抑了許久的情感,想起和她一起長大住在上下樓的白祁,就那麽悄無聲息地從她的世界裏消失了半年,心中就泛起了無盡的委屈。


    而這迴,是第二次。


    葉玖玖是側著身子坐的,把白菊放在了石碑前,她伸手摸了摸石碑上的那張黑白照片。


    石碑本來就是冰的,又浸染了傍晚的這股涼風,葉玖玖指尖碰上去的時候,被冰得輕輕縮了一下。


    她輕嗬了一聲,也不怎麽在意了:“不過,也沒關係。畢竟現在已經有了新的親人,他們都待你極好。畢竟,上天給你關上了一扇門,就會再打開一扇窗戶。”


    “其實像咱們這般研究生物化學的,以前也是挺相信科學的,可隻有自己親身經曆了,才會知道原來這世上真的有這種虛無縹緲的事情啊。”


    葉玖玖輕輕笑了一下,對著這塊墓碑,像是傾訴一般,想把心裏話全都給傾訴出來:“成了葉玖玖之後,有長輩疼有兄長寵,現在啊,我已經摘下了麵具,活成了曾經最想要的模樣……”


    時間已過了五點,天色逐漸昏黃,西下的夕陽也將影子拉長。


    葉玖玖側坐對著墓碑,放空心緒時不時如聊天般說上幾句話,並沒有注意到拐角處的牆邊,那條被日落餘光拉長了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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