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邦仁從周熙騫手裏接過信箋:“師尊,弟子記住了,行大事不能有婦人之仁。”


    周熙騫抬手輕輕拍了拍楊邦仁的肩膀:“大郎,大丈夫建功立業靠的是什麽,靠的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膽識,靠的是刀斧加於身而心不亂的勇氣,靠的是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果決。


    “大郎,你要記住,你是楊太尉楊無敵的曾孫,不論做什麽事,你都不能在你祖爺爺的臉上抹黑。”


    聽到這句話,楊邦仁心潮澎湃,一種身為楊家子孫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周熙騫說的沒錯,楊家滿門忠烈,楊邦仁身為楊家子孫,即便不能光耀楊家門楣,也不能給自己的祖爺爺丟臉。


    待楊邦仁的情緒漸漸平複下來,周熙騫給楊邦仁布置了兩項任務。


    其一,馬上飛鴿傳書給尹尚英,派遣新招募的一萬新兵來邈川城參加集訓。


    其二,在邈川城內張貼告示,限三天之內,所有居住在邈川城的居民,全部遷出邈川城,否則格殺勿論。


    告示張貼出去的當天下午,皇城門口便擠滿了前來討要說法的居民。


    楊邦仁謹記周熙騫的叮囑,對這些前來討要說法的居民和顏悅色,以禮相待。


    隻可惜,楊邦仁的藹然換來的不是諒解,而是謾罵、詛咒和狂暴。


    楊邦仁終於切身體會到,“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八個字的真正含義。


    於是,楊邦仁出手了,出手的結果就是,皇城門口屍橫遍地,血流成河。


    楊邦仁不知道自己究竟砍了多少顆暴亂分子的腦袋,他隻知道,敵人就是敵人,即便他手無寸鐵,他也是敵人。


    以暴製暴,不是楊邦仁想要的結果。可事實證明,以暴製暴雖然簡單粗暴,卻效果顯著。


    三天後,溫郢成俞龍的女人和孩子,以及邈川城內的十萬居民,不情不願的遷出邈川城去投親靠友。


    ******


    宗哥城坐落在邈川城的西北方向,湟水北岸。


    鑒於宗哥城的大首領磨氈角向來和溫郢成俞龍交好,故而被驅逐出城的溫郢成俞龍的女人和孩子,以及邈川城內的十萬居民,首先考慮的就是去投奔磨氈角。


    浩浩蕩蕩的逃難大軍一路向西,趕赴到湟水南岸,正準備渡河的時候,河岸邊的蘆葦塘中突然殺出一彪人馬,攔住了逃難大軍的去路。


    端坐在馬上的喬朗傑哈哈一笑,大手一揮,數千輕騎兵揮舞著砍刀,兇神惡煞般衝向逃難大軍。


    屠殺開始了,哭泣聲、叫喊聲、詛咒聲、馬蹄聲攪和在一起,聽上去是那麽的詭異、殘暴。


    喬朗傑充耳不聞,因為他知道,為了喬氏部落,為了唃廝囉,為了他的外甥董氈,他必須扮演好屠夫這個角色。


    如果因為屠殺手無寸鐵的居民就要遭受天譴的話,喬朗傑情願承擔一切後果,哪怕是死後墮入十八層阿鼻地獄也在所不辭。


    ******


    周熙騫站在議事大殿門前的平台上,兩眼凝視著西北方向,歎了一口氣:“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惟願喬朗傑能夠手下留情,饒過那些嗷嗷待哺的嬰兒,牙牙學語的幼兒。”


    “師尊。”


    楊邦仁寬慰道:“喬朗傑剿滅的是溫郢成俞龍的殘餘勢力,那些嗷嗷待哺的嬰兒,牙牙學語的幼兒尚未成人,應該能夠躲過喬朗傑的屠刀。”


    周熙騫聽後搖了搖頭:“大郎,以喬朗傑的性格,未必會這麽做。


    “大郎,聽說過火種這個詞嗎?”


    楊邦仁點頭道:“聽說過。”


    周熙騫背抄雙手,挺了挺胸:“在喬朗傑的眼中,那些嗷嗷待哺的嬰兒,牙牙學語的幼兒就是火種。


    “火種的可怕之處,不是它的力量,而是它爆發的時候,令人防不勝防。


    “喬朗傑是個聰明人,他怎麽可能因為自己的一個善念,就給自己留下如此巨大的隱患。”


    楊邦仁提議道:“師尊,要不弟子出一趟城,搭救那些嗷嗷待哺的嬰兒,牙牙學語的幼兒。”


    周熙騫擺了擺手:“不必了,人的命天注定,喬朗傑既然想通過殺人立威,那就讓他立威好了。”


    ******


    寒風漸起,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


    喬朗傑瞅著眼前堆積如山的屍體,麵無表情地問道:“桑波,統計結果出來了嗎?”


    桑波答道:“出來了,總共是十一萬三千七百六十二具屍體。”


    喬朗傑聽後點了點頭:“挖個大坑,埋了吧。”


    桑波答應一聲,小聲問道:“國舅,那十萬兩白銀怎麽處理?”


    喬朗傑沉吟片刻:“拿出一半上繳國庫,另外一半給士兵們分了。”


    桑波提醒道:“國舅,咱們這次帶出來兩千士兵。兩千士兵分五萬兩白銀,人均二十五兩白銀,差不多是每個士兵一年軍餉的七倍,是不是太多了?”


    喬朗傑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嗬斥道:“桑波,你跟了本國舅多久了,難道還沒有學會收買人心。


    “況且,那十萬兩白銀原本就不屬於本國舅,本國舅這麽做無非是慷他人之慨,費別姓之財來達到自己的目的,你好好學著點。”


    桑波點頭哈腰離去後,喬朗傑轉身盯著湟水北岸的宗哥城,嘴角上揚微微一笑:“磨氈角,下一個就輪到你了。”


    嘴裏說著話,喬朗傑緩步走進蘆葦塘,站在河岸邊凝視著被鮮血染紅的河水,歎了一口氣。


    從內心來講,喬朗傑請來周熙騫這把鋒利的鋼刀,最想鏟除的不是溫郢成俞龍,而是磨氈角。


    唃廝囉有三個兒子,長子瞎氈,次子磨氈角,三子董氈。


    盡管瞎氈、磨氈角和唃廝囉離心離德,可人家畢竟是父子,唃廝囉心腸再狠,也不忍心拿自己的親兒子開刀。


    無奈之下,喬朗傑隻能退而求其次,先拿溫郢成俞龍這個倒黴蛋祭旗。


    現在溫郢成俞龍逃了,他的女人和孩子,以及盤根錯節的殘餘勢力被徹底剿滅,他是不可能再有翻身之日了。


    那麽接下來,誰還能威脅到喬朗傑寶貝外甥董氈的合法地位?


    磨氈角,沒錯,就是磨氈角。


    瞎氈是唃廝囉的長子,他也擁有繼承權。可瞎氈的勢力範圍在河州、洮州一帶,威脅不到青唐城。


    磨氈角就不同了,他的勢力範圍在宗哥城。宗哥城距離青唐城不足百裏,快馬加鞭的話,半日可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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