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辰景將炭化了大半的艾籺吞下,一手推開一塊巨石,因為身體還未康複的緣故,推開巨石的動作將他身上的傷口再次撕裂,可他卻隻微微皺了皺眉頭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辰景眼前是一塊石墩,石墩上擺著一個大瓷盤,盤裏盛有果品、蔬菜、糖果、餅、餌五種食物。


    這是前幾天村子裏的人病情有所好轉時,秦叔放的。


    前幾日,村民的病都有了好轉,其中秦叔好得最快,已經沒什麽大礙甚至可以下田了,於是他便將春盤擺好開始著手迎春的活動,辰景還在秦叔打趣下偷吃了一顆糖果,隻是未曾想除了他外這春盤就再也沒被動過。


    春盤取生菜、瓜、果、餅、糖放與盤中為饋送親友或自食取迎春之意,現在春盤旁確實有幾雙手伸來,不過卻是烏黑冰冷的手。


    那幾雙烏黑冰冷、血肉模糊的手好似惡鬼的利爪,但辰景知道這隻是他們最好無聲的祈求。


    辰景想來應該是李隱引動大陣時村民們恢複了意識,他們看著龜裂的地麵四處逃竄,慌不擇路間看到了較高較穩的石墩想抓住石墩逃生,可未等他們觸及他們所在便轟然倒塌,被埋入了石堆中。


    辰景想將他們從石堆中拉出好好安葬他們,辰景左手推起石堆,右手抓住石堆下的一隻手,可都沒用力便拉出了一截斷肢。


    辰景微微探頭才發現石堆下是一道深不見底的大裂縫,那幾隻手隻是掛在裂縫邊罷了,至於手的主人想必是被石頭砸斷了手墜入了無盡裂縫中。


    他放下石堆和手臂不再做無用之舉,有些迷茫的朝遠處走去。他腦子裏有些亂,他不知道自己要找什麽,他也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會看到什麽,但他步履蹣跚卻仍然堅定向前走去。


    斷指殘骸,因死亡恐懼而放大的瞳孔,死不閉目布滿黑灰的麵孔,為了保護腿腳不便的老母被斷木穿身的子女,至死都要將妻子護在身下的男子,為了保護孩子以柔軟身軀支撐一塊巨石不倒至死的母親....


    人在最危難的時候都會下意識的選擇保護自己最重要的人,展現出那不齒或不屑言表的情感,人就是這樣隻有在最危險的時候才會將那份羞澀、靦腆表現出來化為最堅硬的磐石為至情遮風擋雨換取生的機會,可他們無一例外的失敗了。


    大陣不止是引動地脈這麽簡單,在地麵陣法因土地崩裂而毀壞後,殘餘的陣法開始吸收方圓百裏所有的生機對地脈的節點進行攻擊,完成了第二次地脈的摧毀,這才使得這方圓百裏被毀壞得如此嚴重。


    玄夢離麵色凝重,他一路走來看到了很多生離死別,但他心如止水沒有一絲波動因為這樣的場景他這幾百年來見得太多了,比這慘烈的比比皆是。


    他之所以麵色凝重完全是出於對辰景的擔心,他不知道辰景能不能接受這些,他不知道辰景聽了因為證據不夠不能對緋雲蟲穀問罪的事後會怎麽樣,他不知道辰景能不能頂得住這些打擊,因為辰景始終不過是一個十四、五歲修行不過半年的孩子。


    修行也是修心,修行路上道途曲,折充滿荊棘也十分枯燥,辰景天賦極佳,僅僅半年就完成了一般修行者需要二十幾年,甚至是大半輩子才能完成的築基,且在雲霄山眾師兄姐的嗬護下他根本就沒有經曆過什麽大的挫折,玄夢離擔心他會受不了這個打擊從此消沉,道心迷失,故麵色凝重。


    “師弟?”玄夢離順著辰景散發的神識片刻之後就在一處廢墟上找到了他,此時見他對著烏黑龜裂的地麵發呆不由關切問道。


    “師兄,你來了。”辰景語氣平淡,仿佛就是在宗門碰見日常打招唿一般,但玄夢離卻從他的平靜中察覺到了一絲異樣。


    “師弟,我有一件事...”玄夢離正欲開口,卻被辰景搶先打斷道。


    “師兄,你看。”辰景舉起手中之物遞於玄夢離眼前道。


    “師弟,這是?”玄夢離壓下了自己想要說的話朝辰景手中看去,可卻隻看到一根炭棒有些不明所以的朝辰景問道。


    “這是春蠶啊,因為是立春才喂養的故又稱‘探春蠶’,不過我們這村還是喜歡叫它春卷啊,或者‘探官蠶’....”辰景輕輕搓掉炭棒灰黑的外層露出帶著焦黃的白嫩蠶身對玄夢離說道。


    “師弟,你沒事吧?”玄夢離有些擔心的朝辰景問道,同時心中對要不要把宗門於琲雲蟲穀按下不查的決定告訴辰景而有產生了疑慮。


    辰景現在已經開始有些語無倫次了,開始說些莫名其妙的話了,玄夢離擔心再刺激他不知道他會怎樣....


    “沒事啊,我當然沒事了,除了身體還有些酸痛以往就沒什麽了。”辰景說著輕快的活動了一下四肢,隻想血從紗帶滲出讓玄夢離更加擔心了。


    “師弟,我有一件事想對你說....”玄夢離思索再三,覺得辰景始終是要知道宗門決定的,早點告訴他還能讓他有多些時間接受緩和於是準備開口道。


    “因為證據不夠,我們的言詞沒有說服力所以不能去找琲雲蟲穀討個說法是吧。”玄夢離麵色糾結還未開口,辰景替他說了出來。


    “師兄你知道,我以前是采藥賣個一些小藥堂的,他們總是會壓價,所以我很早就學會了察言觀色以便能更好的揣摩他人心意,來與他們討價還價。”辰景看玄夢離一臉驚異開口解釋道,“適才我是想去尋師兄你的,但我看到你與執法堂古長老吵得激烈便不敢打擾,不過我大概也猜測出了一些事情...”


    辰景語氣平淡無悲無喜娓娓道來,但這卻讓玄夢離不知道該安慰還是讚同,同時他也覺得心驚無比。


    辰景語氣平淡好似一個局外人般冷靜、沉穩的分析著事情,他好似沒有了情感般。這不禁讓玄夢離想到了一門功法,一門以割舍七情六欲為代價而飛速提升修為的功法。


    而這門功法修煉到極致後,修煉者會完全喪失七情六欲,在他眼裏沒有對錯,沒有正邪,在他眼裏殺一個人和踩斷一根草沒區別,殺一萬個人也和殺一個人沒區別。


    這種人是最恐怖的,他們做事看似有目的但實際卻毫無目的,他們靜坐時如死物一般哪怕你將劍架在他脖子上割得鮮血淋漓眼神也不動搖分毫,而他們行動時哪怕四肢斷裂也要在對手身上撕一塊肉下來。


    因為這門功法修煉到極致,修行者會混淆了善惡的界限,他們會是仙也會是魔,他們會不停的在聖潔與邪惡間轉換,且十分不穩定,給整個修行界帶來了莫大的危害。


    所以這比尋常邪功還有滅絕人性的功法早被就修行界銷毀,玄夢離也隻是通過典籍略微了解過罷了。


    但此時若不是玄夢離一直注視帶領著辰景修行,他都要以為辰景是偷偷修行了那門功法境界才提升得這麽快,可若是辰景沒修行心境也朝這方麵變化的話....就更令人心悸了。


    玄夢離看著辰景言語間有些失神,在彌漫的淡淡黑煙中他依稀間好似看到了一個混身被淡灰色鎖鏈捆綁的巨獸在對他淡淡訴說著什麽,這個似曾相識的巨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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