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長厚實的胡琴聲起手鋪陳出奏者深不可測的來曆,不急不徐的古琴卻隱約透露出為天下即將發生的殺戮毀滅的危機而憂慮的情感。中段長笛鼓組倏然的變奏,似演奏者在揣摩人間帝王與上蒼之間永不妥協的對話。


    末尾以層疊聲樂合聲為主奏,不知是幾千幾萬人如浪潮般的聲浪呈現恢弘的壓迫力,至尊絕對淩人的霸氣,以更深沉的手法描述,用這永不妥協的堅持聲做為終結。


    明明那道人形神魂隻是在撫琴,明明隻有一種樂器。可當他彈奏時仿佛連天地都要映襯他,為他合奏,無數完美樂器和弦聲接踵而至。


    不為人知的絕美聲音,天籟之音為之和唱,和諧的全新和弦附和著樸實無華的韻腳,但全都是以他所撫之琴為主,為他襯托,不敢有絲毫喧賓奪主、僭越之意。


    “你....”


    “是誰?”彈奏一首歌曲能反應出很多的東西,演奏者的心性、閱曆、修養等等,而帝袍男子從這一曲不為人知、自行譜寫的仙音中聽出了更多東西。


    能寫出這種絕美曲譜的人怎麽也不會是凡人,是普通人,就連當年那位‘琴仙’,被冠以’仙‘稱的大能所譜寫演奏的歌曲與這道人形神魂相比也如天淵之別。而那位琴仙的修為可以說是仙下第一人,沒有仙的存在,他就是當世第一,五洲第一。


    從曲子能反應出很多東西,若曲藝就有霄壤之別,那修為....


    可人形神魂沒有理會帝袍男子,一曲彈罷緩緩起身。曲雖止,但曲調綿綿不絕,婉轉細膩的天籟在虛空中迴蕩飄散,繞有梁三日之勢。


    “孤在問你話,你沒聽見嗎?”帝袍男子見那道人形神魂這態度也不由泛起怒意。


    別說這人形神魂遠的修為可能在那位琴仙之上,就算是真正的仙他又何曾畏懼。更何況現今二人都是殘魂,就算以前是什麽大人物現在也得小心翼翼的在此休憩苟延殘喘,而這具身體是自己的真靈轉世,這識海是自己的主場,他憑什麽敢這麽蔑視自己。


    “看來,你是聽不懂孤的話了,既然沒辦法交流...”帝袍男子一邊負手繞著人形神魂徐徐遊走,一邊在背後暗掐指訣。突然停下單手一揮,三山五嶽的虛影環護在他左右,識海上空風雲突變,祥雲四散狂風大作,濃厚的黑雲把整個天空染成墨色。


    八個火紅光暈在墨色天空格外顯眼,好似八輪太陽刺眼的光亮讓人睜不開眼睛。帝袍男子緩緩抬起手臂,猛得向下一揮。八道帶著烈焰的雷霆鎖定了人形神魂,齊齊從天而降。


    人形神魂避無可避,頓時立足之處火光大作,濃煙四起。


    可當濃煙散開,顯出遮蓋之景時,帝袍男子喉結不由自主蠕動一下,慢慢向後退了幾步。


    天空八個火紅光暈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十一輪月亮,不,準確的說應該是一輪月亮的月變殘影。


    第一輪是滿月,黑中帶灰。第二輪月亮開始殘缺棕色帶有灰,第三輪是深紅色殘月,第四輪是鏽紅色且已經被吞噬了五分之一光影,本影中心深黑色但外圍較光亮。第五輪是磚紅色接近半月,本影邊緣黃色亮光,第七輪明亮橙紅色,明亮的本影邊緣帶藍色妖冶光芒,以此往後月亮越來越殘缺,顏色愈來愈詭異....


    這赫然是盤月食天的亂象,而第六輪位於中心圍著的月亮呈深黑色,在墨色蒼穹的襯托下幾乎不為肉眼所見


    “你...”


    噗~


    帝袍男子心中顫抖指這人形神魂正欲發問時,十一輪月亮齊齊壓下,激起識海中十一道高聳入雲、直入天際的巨浪,將他重重的壓到了神海深處。


    “....妖...夭....”帝袍男子在海底掙紮著,他還在堅持著,還在努力著。他想拚命地吐出那個字來,那個被他忘卻,被這片天地否定、不允許存在的字。


    可他的掙紮注定隻是徒勞無功,仿佛觸怒了冥冥中的存在。


    無數帶著灰黑色霧氣的鎖鏈打碎了虛空,從流出無數惡念負麵情緒的混沌中射出將他捆綁得密不透風,混沌裏不斷蠕動、反射出金甲青光的是如恆河沙般數量眾多的三蟲、三彭、三毒....


    西,牛賀洲,國境之南。


    那座懸浮於雪山之巔的輝煌白金宮殿,宮殿上空依舊是漫天大雪,這雪好似於宮殿同生般永不消散。宮殿所有建築物都被紛紛揚揚飄落的大雪覆蓋,空地、屋簷上皆是銀裝素裹,一片蕭殺的寒涼。


    可一處龐大如迷宮般的花園卻與這宮殿景象十分不合。


    花園外的樹木卻全是枯枝殘葉,雖裹上潔白的素裝猶如銀枝玉花般,偶有一陣寒風吹過枝條輕輕一撣,灑下團團白絮,如似一隻隻翩翩起舞的蝴蝶,顯得格外的美麗,但還是掩飾不住它枝葉凋零已經衰敗枯老的事實。


    可花園內卻如初春般,百花開得姹紫嫣紅,繽紛妖嬈,可令無數文人騷客醉生夢死,流連忘返。明明隻是一個露天花園,花園上空就是漫天飛揚的大雪,可這寒風好似有意識般全把雪花往四周吹去,不讓花園沾染一絲寒白。


    花園與園外僅僅一牆之隔,卻如隔一界般。


    輕輕的腳步聲有遠而近,隨著腳步聲的響起滿天大雪開始消散。當走到花園外時這腳步更輕,如履薄冰、小心謹慎,每一步都像如計算過般,生怕聲音太大驚擾了誰。


    除了這腳步聲外還有另一人的腳步聲,聲音輕盈穩健,如扁舟行於汪洋卻無懼風浪,想必是個步步為營極其自信的人。可二者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快,腳步聲初響的地方距花園至少有百丈之距,可還沒超過十步聲響,他們已經行至花園外了。


    “進來吧。”慵懶柔和的女聲從花園中傳出,一個披著白絨球黑羽鬥篷的女人從百花中站起。女人出塵如仙,傲世而立,恍若仙子下凡,如與百花融為一體,若不是她主動站起發話想必無人能發現她的存在。


    得了女人允許門外兩人拍了拍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塵與積雪接連走進,先前一人是一男子頭戴鳳翅紫金冠,身穿鎖子黃金甲霸氣十足、不可一世可到了女人麵前卻顯得極為謙卑,行至女子十步前,雙腿一曲,跪在地上,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嗬成,似十分自然、理所應當般。


    稍後半步一人是一穿青玄宮裝的女子,素風逾邁,清輝益遠,同行至女人十步前卻沒有跪下而是神態謙恭靜的低著頭立一側。


    “何事?”女人聲音雖輕卻帶著無盡威嚴,緩緩走來每一步都威儀自現,仿佛能踏碎山河。墨染青絲從臉頰兩側滑落,顯露出一張絕美麵孔,可二人都低著頭不敢看她,更不敢與她對視。


    “殿下,我們找到陛下了。”宮裝女子欣喜的朝戴著鬥篷的女人說道。


    霎那間四周無論是還在含羞待放或是已經盛開的花朵都怒放開來,一叢叢,一簇族,絢麗多彩,爭芳鬥豔。


    花朵隨風輕擺,婀娜多姿,嫵媚動人,齊齊朝女人俯拜來。


    “你說過我若盛開百花自來,你說過會送我一隻蝴蝶的。”女人有些失神,一雙盈眸看著一隻停在她指尖的黑蝶含情脈脈的低吟道。


    蝴蝶的雙翅上各刻畫著九輪轉動的浩然紅日,烈陽似火、如日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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