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屋山,玉簪峰。


    “是誰?是誰在放冷箭?”


    這山峰形如玉簪故而喚作“玉簪峰”,但見林冠中陡峰突起,斜插如劍。嶺坡上,幾人正雙目泛紅,朝著四麵八方嘶喊咆哮。


    “裝神弄鬼,算什麽英雄好漢,可敢現身?”


    “本座一直在此!”


    那峰頂的亭台中,一道偉岸身影沐陽而立,背負雙手,青袍廣袖,居高臨下俯視而來。


    “便是你放冷箭射殺了我這幾位兄弟?”


    當先一個背著草笠的紫臉漢子狠狠瞪來。


    燕狂神情平靜無波,雙手揣袖,道:“是不是冷箭我不知道,但殺他們的的確是我,你待如何?”


    “你?你便是那論道之人?”


    幾人眼睛俱是一亮,旋即對視一眼,腳下一動,竟是已分散而站朝峰頂圍了過來。


    “靈道石魚可是在你手上?”


    “是!”


    燕狂徒右手退出袖子一指亭內石桌,桌上赫然擺放著一條石魚,除外石桌旁還坐著一個抱貓女子,竟是在煮茶。如此玄門秘寶,竟被他堂而皇之的放在那裏,幾人眼神立時火熱起來。


    “既在你手,那便休怪我們,寶物當能者居之!”


    “能者居之,有道理!”


    燕狂徒攏了攏袖子,平淡目光一掃幾人,語氣很輕,他說話向來很輕聲。


    “知道就好,且瞧瞧你的能耐!”


    幾人已開始登山攀峰,來勢極快,似是兔竄狐奔、狸翻猴躍。


    “好!”


    燕狂徒已收迴視線,沒了說話的意思,信手撚起空中一片飄飛的花葉,坐下的同時,已揮手丟了出去。


    那花葉離手一瞬,非是激射而出,而是搖搖晃晃,飄搖如常,卻又有目似的飄向五人,在空中轉過幾個旋,宛如隨風而動。


    五人瞧的大覺好笑。


    “這便是你的能耐?”


    有人居然伸手去接,渾然不放在眼裏。


    可就在的瞬間,宛如遇到火苗的火藥,舉輕若重,片葉之力如有萬鈞,五人身體一震,僵立原地的同時上身轟然炸開,下半截卻仍杵在原地。


    “我的能耐如何啊?”


    瞟向山腰上的半截身子燕狂徒如在詢問,隻是已無人迴他。


    便在這時。


    “咻!”


    峰林坡嶺中,一道烏光破空而迴,快疾如影,落在了燕狂徒攤開的左手中。


    他一手拿捏著箭矢,一手摩挲著箭身上的血跡。


    “既是已至,何必躲躲藏藏?報上名來!”


    “好!”


    卻見山路上陡然一花,忽的多了個青衣峨冠的老者,此人麵白如玉,長須似墨,鳳眼長眉,清奇蕭疏,舉止間自行散發出一股單薄高遠之感,氣質超然,卓爾不群,想來年輕時必生的極其英俊。


    那老者一望山腰的那幾具屍體,濃眉一聳,卻隨之一展,道:“足下這是什麽武功?馭小箭殺人,莫非,是那靈道人的武功?”


    他卻是隨著烏光追趕過來的。


    “那老和尚特立獨行,心中無法無佛,能讓他誇讚的人卻是天下少有!”


    嘴裏的老和尚多半就是九如了。


    言至於此,方才見他微微一笑,又細細打量了一眼燕狂徒,才道:


    “在下楚仙流!”


    燕狂徒與之相望,淡然道:


    “燕狂徒!”


    前番曾言玉簪峰周遭七個坡嶺隻如七瓣蓮花,如今離論道之期尚有半月,老者咀嚼著這個名字,談笑間已登上其中一座,卻也不再說話,而是坐在一塊青石上慢條斯理的閉目養起了神。


    前腳話語剛畢。


    另一處的一顆老鬆上忽聽再起聲音。


    “好啊,好一個大膽狂徒!”


    定睛瞧去,隻見這樹杈上不知道什麽時候躺著個老儒生,身穿破衣,略顯落魄,抬頭一看,但見其烏須長眉,意興遄飛,這一下,又把落魄驅了大半。


    老儒生冷冷道:“經此一事,一個不慎,不是中原武林凋零,便是神州蒙難,國破家亡,其心可誅!”


    山風卷動,霧海滔滔。


    “淩空一羽,萬古雲霄,你便是公羊羽?”


    燕狂徒坐於亭內,手中小箭不知何時已收迴。


    “百丈坪重傷蕭千絕的那人是你?”


    老儒生不答反問,隻是瞧他那副不為所動的模樣,已是與迴答無異。


    燕狂徒想了想,接過白飛飛遞過來的茶水,他道:“這樣如何,倘若這場論道爾等有人能勝我一招半式,本座孤身北上,前往大都,親自把忽必烈的人頭帶迴來!”


    他說的極其平淡,隻是話中內容卻有些驚天動地,那忽必烈自奪得大權便已初露崢嶸,雄心盡顯,北抗諸王,南征大宋,已露不世雄主之資,且元庭高手亦是不少,精兵悍騎縱橫當世莫有匹敵,又豈是那麽輕易好殺的。


    “哼,江湖傳聞你乃天人化生,仙魔一流,卻不代表我們都是傻子!”


    要去殺,和能不能成功根本就是兩碼事,公羊羽的反應和之前蕭千絕幾乎無二,而且還有怒意。


    “是與不是,論道之後,自有分曉!”


    燕狂徒望著這位當世的大宗師,眼波一動。“但倘若尊駕想要阻我——”


    “死!”


    如今光陰漸轉,歲數漸增,半百歲月不過紅塵一夢,九如雖已開釋於他,但進境如何,仍需他自尋大道,自行驗證。要知道此間武功,多是蘊含道與理,借此而生,隻願論道之下,他能憑天地道理添漏補缺,完善己身,再行爭渡。


    誰也不能擋他。


    “死”字一出,“玉簪峰”上,那本來鬱鬱蔥蔥,欣欣向榮的蒼鬆翠柏,竟是無不在公羊羽與楚仙流的動容間飛快黯淡下來,宛如褪了翠色,散了生機,殺念一起,便如天發殺機,無處不是殺機。


    公羊羽渾身汗毛倒豎,眼前天地宛如春去秋來,轉眼一片枯黃,草木凋零,竟是一副衰敗之景。


    若是自上往下看,就見一點枯黃如墨跡般自燕狂徒為源頭,散向四麵八方。


    隻是這股殺機來的突然,去的莫名。


    殺機一散,燕狂徒大袖一揮,滿地枯黃竟又成枯木逢春之相,漸生綠意。這便是他所悟的涅盤之法,隻是其中變化卻有名無實,草木枯榮,乃是因其本身根係未死,常言道人非草木,又豈能與之相較。


    正這時,又有人來,九如和尚杵棒而來,背著花生,正步步行來。


    他每走一步,手中烏木棒便要敲地一次,宛如金剛搗杵,一棒落下,聲如鍾響驚雷,“隆隆”作響,碾過群山,隻敲的峰嶺悚然,鳥獸蟄伏,震耳欲聾,迴蕩不去。


    九如步步行來,手中提著壇子酒,忽而朗笑喝道:“棒打十方世界,張口吹破無關,一手攪翻東洋海,呔,一腳踢倒須彌山!”


    自禪宗初祖達摩東來傳法之後,又經一花五葉,禪宗方法傳天下。而這曆代禪宗弟子,無不以超佛越祖為任,特立獨行,心中無法無佛,所作所為擱在世俗眼中多是離經叛道之舉。德山禪師曾經“唾佛”,丹霞禪師也有“燒佛”之舉,此般作為卻都是為了勘破心障,得求圓滿,淩駕諸佛之上。


    老和尚乃是禪林巨擘,行事言語更是肆無忌憚,他朗聲而來,自行登上一座坡嶺,方才一掃眾人,笑道:“時候未到,急什麽?時候到了,跑不掉!”


    “師傅,俺餓!”


    正說的起勁,肩頭趴著的花生冷不丁嚷了一聲。


    九如頓時笑臉一散,沒好氣的道:“剛才不是才吃過麽?等等吧!”


    “那就再等等!”


    公羊羽雖說行事不如蕭千絕那般狠辣,卻也偏激固執,見狀冷哼一聲,自行尋了個坡嶺。


    便在這前前後後間,已有不少人聞得驚變朝這邊掠來,一時間氣氛漸凝,卻是風波將起,天下矚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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