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風酥軟,一載暮春。


    就見一堵牆的牆頭上,正冒著一個小腦袋,外麵蟬聲正噪,濃蔭如蓋。


    “阿飛你好了沒啊?別光你一人瞧啊!”


    這小腦袋光溜溜的,頭發剃了大半,也就天靈蓋上留了一撮,眉目靈秀,粉雕玉琢,活像個送財童子,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正好奇的透過探過牆頭朝著院子裏瞧去。


    裏麵,順著半掩的窗戶,居高臨下竟是瞧見一個豐腴女子在梳妝打扮,紅唇黛眉,烏發鳳眼,穿著一身白衣正塗著胭脂。


    “我爹都說了,那可是“天香樓”的花魁,從京城來的!”順著聲音瞧去,才見這小童腳底下還有兩個人,模樣打扮幾乎一般,原來是上麵這個身子不夠,得托著。


    小童瞧著約莫七八歲,他這年紀哪能分得清什麽美醜,隻是瞧了幾眼便沒什麽興趣,剛準備下去,不想鼻尖忽然一癢。


    “阿嚏!”


    一聲噴嚏就打了出去。


    “又是你們這幫不害臊的兔崽子,這才多大點就學會來偷瞧女人了?不要臉的小東西,你給我等著!”


    本來端莊無比的女子一聽這聲音,立馬打破原形,站起身來一推窗戶,柳眉倒豎,雙手叉腰指著揉鼻子的小童就罵了起來,順手還自屋裏端了一盆水走了出來。


    “哎呀不好了!”


    小童靈巧的跳下來。


    下麵的兩個也是臉色一變,一個較胖,圓頭圓腦,有些憨楞,一個又很瘦,穿著葛布短衫,臉色蠟黃,病懨懨的。


    他們自然也聽到了裏頭的聲音,可卻反應遲慢,比不過那小童。


    隻是見小童往遠處跑,就忙跟著去,就差了一步,一盆水就從牆那頭潑了過來,二人無一例外,從頭被淋到了腳。


    “哎呀,還傻站著幹什麽,快跑啊,那婆娘要追出來了!”


    見他們在原地發愣,小童急得是一跺腳,一手拽著一個,一口氣跑出三四條街才鬆了口氣。


    迴頭一看,他臉色一變,隻見兩個玩伴全都癱坐在地上,胖的那個神色呆愣,瘦的那個也是如此,他一皺眉,嘀咕道:“奇了怪了,我沒放迷藥啊?”


    正細細打量間,忽聽胖的樂嗬嗬的傻笑:“她用洗澡水潑我!”


    瘦的點點頭。


    “對啊,好香!”


    順便還問他:


    “阿飛,你被潑到了嗎?”


    名叫阿飛的小童先是有些疑惑,等聽到他們的話又下意識湊近聞了聞,然後嫌棄的一捏鼻子,沒好氣的啐了口。“你們是沒聞過香味麽?這也叫香,瞧你們那點出息,我娘做的點心才叫香,我爹打造的兵器可是吹毛斷發……”


    說著說著他還覺得有些不過癮,伸手在那胖的頭頂拔下一根頭發。


    “吹毛斷發你們懂麽?就是把頭發放在刀刃上,唿,吹上一口氣,頭發自己就斷了!”不管一旁疼的齜牙咧嘴的小胖,阿飛繪聲繪色,手足並用的形容著。


    一旁的兩個玩伴也被他的話吸引了,瘦的在旁好奇的問:“那一定很貴吧,可我不喜歡刀,喜歡劍!”


    “我爹也會鑄劍的,比刀還厲害,削鐵如泥!”


    阿飛語氣誇張,小臉更是緊繃,嘴裏隻把他爹快誇上天了,然後信誓旦旦道:“等我以後繼承了我家鋪子,肯定給你們一人一柄!”


    “你摸過麽?”


    瘦的眼睛一亮。


    阿飛卻一搖頭。“我上次就偷偷摸了一下,結果莫名其妙病了好些天,然後我娘就把我爹罵了一頓,打那之後就不準我再碰了!”


    “怎麽會?我爹的殺豬刀我都經常摸的!”


    胖捂著腦袋,有些茫然不解。


    “那能一樣麽!”阿飛踢著地下的石頭,仰著腦袋,學著他爹的模樣背著雙手,小聲道:“我記得我娘以前偷偷跟我說過,我爹好像在用什麽氣在塑胚鑄劍,不能摸的!”


    他自己都說不明白,另外兩個自然更加聽不明白。


    三人邊說邊走,你追我趕,惹得一陣雞飛狗跳,等穿過往來的人群,到主街中腰處,才見阿飛一頭紮進左側的一個鋪子裏,裏麵香氣四溢。


    身後兩個胖瘦小童也跟著進來,睜大著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朝屋內藤椅上的來人齊齊喊了一聲。


    “燕爺爺好!”


    老人端著茶壺,本來正慢悠悠的喝著,他們這一進來,但見老人鼻翼一動,嗅了嗅,等聞出是什麽,活了一輩子的燕七眼皮一跳臉頰一抖,忽然道:“哎呀呀,遭了!”


    剛說完。


    隻聽“哎呦”。


    剛跑進去的阿飛就被擰著耳朵揪了出來。


    一個身著杏黃長裙的婦人笑吟吟的走了出來,那婦人膚若凝脂,眉眼如畫,不修粉黛,僅是尋常款式的衣裳也難掩綽約,她不顧手底下兒子的討饒,道:“你們說說,今個都去哪瘋了?誰要是不扯謊,就給你們兩盒點心!”


    她精通醫毒,嗅覺自是過人,一聞到兒子身上沾的脂粉氣,心頭已猜了個十之八九。


    一聽有點心吃,兩個娃娃那還記得事先說好的如打死都不說之類的話,無視著阿飛擠眉弄眼,胖的憨憨道:


    “去天香樓了!”


    瘦的跟著點頭,隻把去扒牆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


    “啊,你們兩個,你們、你們背信棄義,忘記咱們三個當著土地老爺歃血為誓結為兄弟了麽?”


    阿飛小臉急得通紅,話都是語無倫次。


    不遠處正在盛點心的林詩音聽見後笑的是前仰後合。


    “歃血?你是割手還是割肉了?傷口在哪呢?”


    白飛飛俏臉一變,她正覺又好氣又好笑,猛一聽“歃血”二字,一鬆兒子耳朵,隻把他一雙小手來迴看了又看。


    “白姨,上次我吃老母雞太補,流了鼻血,就將就著用了!”


    瘦的插話說道。


    白飛飛翻手一抓兒子的脖領子,似笑非笑的道:“好啊,好你個兔崽子!”


    正說著,門口光亮一暗。


    卻見一道高壯雄偉的身影立在那裏,似乎在猶豫著要不要進來,可不等他走,就聽。“看看你的好兒子,今個居然去扒牆了,扒的還是……”


    胖瘦二童熟視無睹的坐在一旁,歡喜雀躍的吃著林詩音端的點心,喜笑顏開,順便還道:“白姨做的點心真好吃!”


    阿飛就像是個雞仔一樣被白飛飛提在手裏,一臉哀求,討好的望著自己的爹。


    光景如飛,燕狂徒望了望兒子,又望了望氣鼓鼓瞪著他的白飛飛,好半天才憋出來一句話。“要不,先讓他吃飯吧!”


    沒等阿飛鬆口氣,燕狂徒又道:“等吃完飯,咱們一起收拾他!”


    一聽這話,阿飛“啊”了一聲哭喪著臉,朝著老人嚎道:“爺爺,救救你可憐的孫兒吧,師傅你在哪啊?快救救你可憐的徒兒啊!”


    “哈哈,你又惹什麽禍了?”


    忽聽朗笑響起。


    但見門外又擠進來兩人。


    左邊這人目若朗星,俊逸瀟灑,穿著一身白袍,手裏總是不變的提著個葫蘆,此刻正笑嗬嗬的望著白飛飛手裏掙紮亂動的娃兒。


    “表哥,你迴來了!”


    林詩音驚喜叫到。


    正是李尋歡。


    另一人錦衣束發,唇邊長著些許短髭,濃眉大眼,儀表堂堂,他抱拳道:


    “在下龍嘯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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