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


    自古以來,這座城就被號稱“天下之中”,見證了十三朝興衰更替,神州大地上最古老的“河圖洛書”便是由此而現,留下了一個個經久不息的傳說,也奠基了無與倫比的渾厚底蘊。


    而這些底蘊,則是代表著洛陽城裏許許多多的古老家族、武林氏族。他們有的把持朝政,有的坐擁金銀無數,有的手握軍政大權,有的或是文壇大家,儒道聖賢,還有的,雄霸一方,為武林巨擘,江湖豪雄。


    如虎隱於林,龍隱於水,沒有人知道這些家族究竟有多大的勢力,興許隨意走出一位都可能是江湖上的絕頂好手,不世高手,無從得知。


    也正因為無從所知,所以但凡江湖上如何的腥風血雨,各方勢力你爭我奪,殺得天昏地暗,卻很少有人敢打這些家族的注意,忌諱莫深,堪稱龍潭虎穴。


    晨色茫茫。


    拂曉將至,曉來風急。


    石街一端,隻見桃柳成行,交映著高樓瓦屋,綠窗青瓦,陽春下旬的洛陽,比那江南也不遑多讓了。


    寬巷名叫“燕子巷”,“飛雲鏢局”便是坐落在此,能在這洛陽立下這麽一份家業,哪怕燕七都是花費了很大功夫,全賴他的名望,還有實力,以及三山五嶽的朋友捧場。


    蒙蒙煙雨之下,長街兩側的茶館酒樓裏嫋嫋白霧外溢上升,偶有春燕掠過,也惶急的逃開,似被下頭肅殺的氣機所驚。


    透過紛紛揚揚的雨幕,就瞧見一扇扇大開的窗戶裏,坐滿了一個個行裝不一的江湖中人,冷麵冷眼,有的係著鬥篷,有的戴著氈笠,有的索性臉都沒有,隻有張麵具,露著兩隻眼睛,鶯銘煙柳,白白可惜了這風光。


    因為這些人的注意力可都沒在這些花上,而是在長街一側緊閉的大門上,就見這門首上掛著的正是一塊匾額,上書“飛雲鏢局”四個大字。


    大門普普通通,燕五得了燕七的提醒,性子也隨他,不喜爭,所以沒什麽講究簡簡單單,也就多擺了兩隻石獅子。


    這些人可是吃飯也瞧,喝水也瞧,就連說話都得不時瞧上兩眼,生怕裏頭的人跑了,就跟守寶貝一樣。


    本來安靜的“燕子巷”立時更加寂靜了,黑白兩道齊聚,魚龍混雜,三教九流無數,那些個掌櫃夥計半天流的冷汗都能抵過去三五年了。


    沒人說話,隻是看。


    唯一有的動靜便是仇家見麵了,然後兩兩跳出窗戶,跳到街麵上,刀劍一亮,片刻後一個進去,一個倒下,半天才被收屍的收了去,隻剩下一灘血泊,被雨水慢慢衝散。


    天色終於亮了些。


    “咱們把這燕五守著,那人會來麽?”


    有人等的實在不耐。


    “聽說他二人以兄弟論交,何況還是燕七的義子,不愁他不來!”


    竊竊私語中,不知誰忽的急喊了一聲,驚唿道:“來了!”


    來了,果真來了。


    所有人身子無不為之一震,然後瞪大雙眼,下意識的往長街左右一掃,可是被衝刷的幹淨如洗的青石板上,哪有一個人影,正自著惱那說話的人,又有人說了,驚唿失聲。


    “在房頂!”


    視線目光齊抬,所有人麵色先是一僵,接著各自俱是倒吸一口涼氣,隻見雨中似可淩雲的青瓦上,有一人撐著傘,正步步移來。


    為什麽要說“移”呢?


    那是因為那道人影一開始尚在三四十丈開外,可眾人眼前陡然一花,那人便似挪移似的,身子倏地橫移到七八丈開外,再一動,人又憑空出現在另一處簷角,如風似霧,鬼魅妖邪,瞧的所有人心頭發冷。


    眾目睽睽中,那人索性不走了,不見腳動,不見肩動,更不見身動,煙雨一飄,衣袂在動,打著傘直挺挺淩空飄出十數丈,好似風箏一樣,被風托著,這一幕可是讓本來竊竊私語的長街瞬間落針可聞。


    等衣袂垂下,“飛雲鏢局”的樓頂,似一節直聳入雲的尖陡塔尖上,已多了把油桐傘,傘下那人,青袍灰發,不是燕狂徒又是何人。


    飄飄然幾如化仙而去,煙雨迷蒙,燕狂徒撣了撣發絲衣袍上沾染的雨沫,漫不經心的問:“說說吧,見我,有何事?”


    “閣下如何稱唿?”


    終於有人朗聲開口。


    “好說,鄙人姓燕,名狂徒!”


    燕狂徒手裏的傘簷壓的很低,但不妨礙這些人瞧見他,見他模樣果真年輕無比,一個個心裏登時各有心思。


    “今日吾等來此,隻是想求教一件事情!”


    一個濃眉大眼、高額、鷹勾鼻的青麵漢子沉沉開口,他懷裏抱著一柄劍,身上裹著羊皮裘,語氣僵硬。“在下天山雪鷹子,隻是想問尊駕,當年“迴雁峰”一役,尊駕可曾去過?”


    “去過!”


    燕狂徒視線微垂,淡淡迴應。


    “何時去的?”


    又有人問。


    末了,他似乎意識到自己話語裏的問題,又強調道:“你上去時可有人活著?”


    “有!”


    燕狂徒又應了。


    許多人聞言紛紛站起,激動失態。


    “都是誰?”


    燕狂徒眸子平靜的掃過那一張張神態不一的臉,過了好一會,他這才繼續道:“好像是一個和尚,一個道人,還有一個劍客,那劍客似乎叫沈天君!”


    長街上一片寂靜。


    蒙蒙煙雨中,一顆桃花樹下,一個提劍的青年聞聽“沈天君”三字,本來放蕩不羈的麵容悄然一變,他沒抬頭,隻是開口問。


    “他們怎麽死的?”


    不光他一人,還有好幾個聲音也是問的同一個問題。


    燕狂徒沉吟片刻,輕聲道:“被人殺死的!”


    此話一出,眾人皆驚。


    被人殺死的?這句話裏的意思可就有些驚人了,若依燕狂徒所言,那這三人能活到最後,絕對是當世絕頂高手之一,結果竟遭人毒手,要知道九州王“沈天君”那時已隱為“天下第一”,何人又有如此武功。


    “被誰殺死的?”


    “一個很可怕的高手!”


    “那高手在那?”


    “被我殺了!”


    忽然。


    “你撒謊!”


    “既然沈天君他們都死了,為何你沒死?”


    “你十年前多少歲?”


    燕狂徒看都未曾看那說話的一眼,不過這個問題他還是迴答了,語氣一如往常,平淡、冷漠。


    “十六歲!”


    “十六歲,試問如“九州王”這等絕世高手都已身死,你一個娃娃又如何能活下來?”


    燕狂徒聞聽一笑,輕聲道:“那依你看,那些人是如何死的?”


    “哼,定是你趁著他們精疲力竭,重傷在身之時偷襲下手,取了他們性命,好將“無敵寶鑒”占為己有,如今又編出這等騙人的把戲!”


    那人義憤填膺,言辭激烈,隻像是發現了真相,道破了秘密。


    “嗬嗬!”


    燕狂徒笑了笑,點點頭。


    “你說的很好!”


    “這麽說,尊駕是承認了?”


    又有人騰身而起,氣氛一下劍拔弩張。


    燕狂徒臉上表現出略作沉思的模樣,迎著所有人投來的目光,他不以為然的笑道:


    “是與不是,能奈我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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