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近了,更近了……


    燕狂行一麵吞著嘴裏腥苦難咽的魚,一麵盡量調整著自己的氣息,武人最重內息,內息亂,則勁力便散亂難聚,內息穩,便可調動全身氣力,於霹靂間殺人取命。


    傷口處傳來色絲絲涼意,兩天的時間,也不知道白飛飛給他塗過什麽藥,竟已結了層血痂。


    他眸子忽動,看向一旁的她的,隻見白飛飛用淤泥把自己塗了個大花臉,在市井中自幼摸爬滾打的她想來早已懂得保護自己,滿是泥垢的右手輕動,指縫中竟露出點點寒芒,那是“針”,一根根飛針。


    四目對視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燕狂行聽著腳步聲,數著腳步聲,暗暗凝聚著氣力,破損的衣衫下,蘊含了無窮爆發力的肌肉隨著他的氣息慢慢的起伏著。


    他並沒有什麽僥幸,想著這些人徑直自橋上遠去。這裏火堆未平,隻要有人經過勢必會被發現,他隻是在等,在等這場不確定的廝殺。


    “哈哈,大哥是不是在想昨個遇到的那個小娘?”


    “格老子的,水靈歸水靈,就是經不起折騰。”


    ……


    “什麽天下第一,他們在山上爭,咱們在山下快活,等他們爭完了,咱們再坐收漁翁之利,豈不快哉!”


    “到時候什麽武功秘籍,金銀財寶豈不是都是咱們兄弟的!”


    ……


    肆無忌憚的笑聲,藏著任誰都能聽出來的殘酷。


    可越近,那些馬蹄聲卻越輕,連帶著說話的聲音也慢慢輕了。


    燕狂行索性閉起了眼睛,可就在閉眼的瞬間,那雙明淨的眼睛豁然又睜了開來,與之前相比,仿若多了兩朵寒火,冷冽非常。


    然後,果斷的伸手,伸手按住了白飛飛緊繃如弓的手腕,在她不解、疑惑、緊張中,燕狂行口中發出一聲急哨,尖銳入耳,似是七八月的蟬鳴。


    緊接著。


    一聲馬嘶驚起,隻見燕狂行單臂一用力,已將白飛飛送到馬背上。


    黑馬長嘶一聲,轟然躍出橋洞,躍上河岸。


    與此同時,原本輕緩的腳步聲再起,比先前再急,且間隔極快。


    燕狂行聽的分明,那聲音在橋對麵,他們要過橋了,同樣是馬蹄聲,驟急密集,宛若急雨。


    “哈哈,跑,我看你往哪跑!”


    似是豺狼般的笑聲。


    燕狂行卻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腳下一個縱躍,他已似猿猴攀山般貼上了石橋側壁,輕的幾不可聞。


    他縮著身子聽著那些馬蹄聲上了橋麵,心中無聲數著。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五個……


    數到第五個,那笑聲已到橋上。


    又吸了一口氣,燕狂行雙腳一蹬石壁上的凸凹處,身子驟然高高躍起,手中明晃晃刀身映出幾張驚懼變色的臉來,那幾張臉先是猙獰冷笑,然後飛快變化,愕然、驚恐、兇惡……


    “小心,有人窩在橋下!”


    急促的提醒方落,“下”字剛一出口,隻見寒光刹那晃過,一顆偌大的頭顱便已自一人雙肩上彈起,臉上的表情已是凝固,翻飛中落入河中,濺起幾朵水花。


    頭顱雖落,刀光卻未落,燕狂行等的便是這個時候,石橋狹長,如今他們行動受限,正是出手的好時機。


    聽他們口中言語,便已知定非良善之輩,燕狂行之前等,是因為他不確定,如今出手,則是已經等到了答案,何況他不喜歡把主動權交到別人手裏,他若想活,那這些人就得死。


    刀光,隨著手腕翻轉,已似驚鴻一瞥,一刀剁去那人的腦袋,濺起的血花中,寒芒如蛇在空中一轉,斜斜劈向身側一人。


    甚至燕狂行都未來得及看清這些人的容貌,穿著。


    快,且穩,刀光再落,一人慘叫一聲,胸膛霎時裂開一條斜飛的傷口,自右肩到下腹,被開膛破肚,墜下馬去。


    看似兩刀變化,其實在旁人眼中不過一刀。


    快的無與倫比的一刀。


    一刀過後,優勢已去大半,燕狂行毫不戀戰,刀身順勢在一匹馬臀上割了一刀,馬兒吃痛掙紮,橋上頓時混亂至極,他抽身立在石橋護欄上,一雙眼睛這才打量了過去。


    刹那的功夫,五人已去其二。


    這些人的打扮倒是和之前遇到的那幾個刀客相差無幾,不同的是他們背後裹著一麵血紅披風,如血染的一般。


    腹下,溫熱溢出,不用看燕狂行便知道是傷口崩裂了。


    剩下的三人此時突如其來的驚慌已消,見出手的不過是個眉目青稚的少年,頓時低聲喝道:“臭小子,我要你死!”


    當先一人麵色慘白,非是嚇的,倒更像原本就是如此,病懨懨的臉上掛著一雙陰冷的三角眼,他一按馬背,手中“嗆啷”一聲,三尺青虹乍現,利劍出鞘,人已朝燕狂行飛身撲來。


    不過,他剛離了馬背,就在這刹那,橋頭對麵,忽起“咻”的一微弱破空聲。


    這聲異響低弱似蟲鳴。


    聲音剛起,那白臉漢子臉色已是狂變,劍身一抖,下意識的朝那聲音源頭指去。


    “叮!”


    電光火石間,他竟擋住了,那是一根針,飛針被他一劍刺下,好快好準的一劍。


    可是,針擋住了,刀卻沒擋住。


    他飛撲的身子像是自己朝著刀身撞了過去,燕狂行見他分心他顧,如何會手下留情,刀身一劃,隻聽。


    “噗嗤!”


    那隻握劍的手已被斬了下來,未等白臉漢子慘叫喊起,寒光如影劃過,便已在他喉嚨上割出一條血口,喉管外翻,吐出來的隻有血水,哪還有聲音。


    “撲通!”


    屍體似折了翼的鳥兒,墜入河中,又死一人。


    橋頭,白飛飛正騎著青獅,安靜的看著。


    剩下的二人見狀視線相交刹那,同時自馬背上躍起,騰起八九尺,一人直奔燕狂行,一人身形一側,貼著石橋朝白飛飛衝去。


    燕狂行又深吸了一口氣,他隻覺得肺部似是堵著一塊石頭,這口氣比之先前更長更久,旋即刀柄一扣,刀光已是運起如影,刀身翻轉如花。


    “死!”


    嘴中一聲低語。


    燕狂行隻聽耳畔再起破空聲,這破空聲比先前更是竟然,密集如雨,聽的人心驚肉跳。


    幾在同時,他就看見已撲到麵前的人瞳孔驟縮,仿佛看到了什麽恐怖事物,嘴裏怪叫一聲。


    飛針再至,一蓬針雨灑落。


    燕狂行愣了愣,手裏欲出的刀慢慢落了下來。


    空中兩具屍體撲通落下,僅是臉上,便已插滿了十數根飛針,死不瞑目。


    他下意識迴身看去,就見橋頭白飛飛正騎著馬,落在雲影之下,像是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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