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師師又到白妹的墳前憑吊,眼前的景象讓他大吃一驚。原來,白妹的墳塋,隻似一大塊土坷垃,沒過幾天,卻被修繕一新,大了好幾倍。四周全部用青石壘了一圈。前邊還立了一塊石碑,上邊寫著“清,白妹之墓。”


    咦,這是誰幹的?


    走近去,再仔細看,還能看見祭祀過的痕跡。


    白妹沒有什麽後人呀。


    黃師師百般疑慮,茂肘鼓也迭不得唱了,跑迴去找窯貨哥,說出白妹墓葬的變故。


    窯貨哥說:“我本來要告訴你的,但是蛤蟆蟾蜍精不讓我告訴你。”


    “告訴什麽?”


    “白妹的墓,是蛤蟆蟾蜍精修的。”


    它?為什麽給白妹修墓?


    這個……說來話長。我也才剛剛知道。不過,你還是去找蛤蟆蟾蜍精吧,親自去問問它。


    黃師師把七個鬼娃子托付給窯貨哥,獨自一人去了琅琊植物園。


    琅琊植物園內,有一條陷泥河,縱貫南北。黃師師沿河而上,走出四五裏地,便是兩個妖怪的草庵。前兩次找不到路眼,害得他多走了許多冤枉路。不過也因為蛤蟆蟾蜍精心虛,抄小路逃躥,結果給黃師師誤打誤撞。幸虧當時兩個互不相識,否則一定得打起來。


    自和兩個妖怪融洽了關係,它們給他指了這條捷徑。黃師師很容易找到了它們。


    黃師師開門見山,詰問:“白妹的墓,是你修的?”


    蛤蟆蟾蜍精滿口答應。“稍安勿躁!”


    蛤蟆蟾蜍精索性把事情的經過跟黃師師講了。


    蛤蟆蟾蜍精說:“不要一聽到妖,就聯想到孽。其實,妖界也有正派的。”


    蛤蟆蟾蜍精對黃師師說,白妹出嫁的當日,嗩呐聲聲,轎子抬過蜈蚣三忌,他正趴在路邊的草叢裏,掐指一算,知道這個白妹將來必遭丈夫虐待。於是心生一計,不如提前下手,趁機整治一下這個柳永。


    柳員外在琅琊城南,開著一個當鋪,專做趁人之危、落井下石的勾當,惡名在外。他這個公子哥柳永,也結識了一幫地痞,橫行市井街巷。


    這一次,把白妹娶進家門,便是一個例子。


    隻是黃師師是一個誠實的讀書人,兩耳不聞窗外事,對柳永的壞心思一點也不知道。直到白妹被迫嫁給了這位惡少,他還蒙在鼓裏呢。


    柳永費盡心機,把白妹娶進府裏,新鮮了半年,又開始在外邊胡作非為。稍有不順心的事,迴家就揍白妹,揍得白妹遍體鱗傷,還不許白妹掉眼淚。


    蛤蟆蟾蜍精打探到這些消息,搖身一變,變成一位公子哥,去接識柳永。


    那時候,柳永天天混跡在風月樓,打牌泡妞。某一天,柳永打牌輸了錢,還不上,被風月樓裏的老板娘轟了出來,頂頭碰到蛤蟆蟾蜍精。蛤蟆蟾蜍精將手中的折扇一搖,說道:“大丈夫豈可為曲曲幾個小錢受此淩辱,我來墊上。”說罷從懷中掏出一張銀票,擱在老板娘的手上。


    那位老板娘本是一位見風使舵的主兒,猛不丁撞見一位闊少爺,立即眉開眼笑。“喲,這位公子,老娘說著玩兒,何必當真呀!”說罷,伸手將銀票奪過,揣進懷裏。拽起蛤蟆蟾蜍精和柳永往樓上去。


    “柳公子,咱們接著玩兒。”


    柳永隻是肉眼凡胎,哪能辨認出眼前的這位公子是一個妖怪啊。


    就這樣,蛤蟆蟾蜍精和柳永認識了,日日一起喝酒賭錢,玩得好不快活。


    一開始,蛤蟆蟾蜍精讓柳永贏了許多,贏了錢就左手美酒右手美女,神仙也沒有這樣逍遙啊。柳永賺足了賭癮,想收手都難了。


    後來,蛤蟆蟾蜍精開始收手,一步一步把柳永兜裏的錢贏了迴來。柳永輸紅了眼,變本加厲,賭得越來越兇,最後,竟然把柳員外辛辛苦苦積攢下來的這點家業全給輸光了,還欠下了一大筆賭債。


    柳員外一口氣上不來,兩腿一蹬見了閻王。


    柳永被蛤蟆蟾蜍精逼債逼得緊,最後,隻得按照蛤蟆蟾蜍精的要求,將白妹抵了賭債,送給了蛤蟆蟾蜍精。


    白妹被這位浪蕩公子帶走的那天晚上,她以為他一定會霸占她的身體。她連死的準備都做好了。可是,當天晚上,他對她卻什麽都沒做。


    隻說:“你睡覺吧,我不會欺負你的。”


    白妹在琅琊城南,可是人白貌美,驕傲自負。盡管每日被柳永折磨,以淚洗麵,柳永好歹是她的丈夫。如今抵債抵給這個公子,卻讓她羞辱至極。


    從此,白妹就住在蛤蟆蟾蜍精為她準備的一個院落裏,有吃有喝。蛤蟆蟾蜍精經常出去,一出去就是一天。白妹曾想逃走,可是,她怎麽也打不開那扇門。


    一晃三年時間過去了,白妹也漸漸消除了憤恨。


    一日,蛤蟆蟾蜍精問白妹:“跟著我,總比跟著柳永受罪好。”


    白妹點點頭。臉上露出三年來難得一見的笑容。


    蛤蟆蟾蜍精一高興,喝了三大碗酒。這個酒啊,是愁也易醉,高興也易醉。這不,蛤蟆蟾蜍精一高興,竟然喝醉了,一覺睡去,不自覺露出了原形,變迴一隻碧綠的大蛤蟆。


    白妹一覺醒來,嚇得大叫一聲,當即暈倒過去。


    蛤蟆蟾蜍精被驚醒,方知自己的失態。遂救醒白妹,對白妹講出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同時,也把自己設計救出白妹的經過坦白交待出來。


    白妹一聽,氣不打一處來。


    “俺是人,你是妖,各行其道,你憑什以幹涉俺的事?”


    蛤蟆蟾蜍精說:“難道,妖就不能做善事嗎?”


    蛤蟆蟾蜍精一方麵看不下去柳永的所作所為,一方麵也是行善事,積妖德,完成自己的千年修持。


    白妹不為蛤蟆蟾蜍精所動。蛤蟆蟾蜍精隻得求助赤鏈子蛇精,讓她去勸勸白妹。


    赤鏈子蛇精見到白妹,果然見白妹膚白貌端。忍不住問蛤蟆蟾蜍精:“你真的沒占她的身體?”


    蛤蟆蟾蜍精不置可否。


    赤鏈子蛇精自被蜈蚣驚嚇跑掉,其實並沒跑遠。等窯貨哥離去,又去找蛤蟆蟾蜍精,發現它已被蜈蚣接上了氣,以一變二,不敢冒然近前,卻又盯著到嘴的食物不肯放過。若幹年後,忽然一股仙氣襲來,有了通靈之韻,翻身成了妖。從此,赤鏈子蛇精和蛤蟆蟾蜍精同進同出,它漸漸對它有了情愫。


    怎奈,蛤蟆蟾蜍精對赤鏈子蛇精並不感冒。


    這次,蛤蟆蟾蜍精救了白妹,和白妹在一起一住三年,讓赤鏈子蛇精心裏很不爽。


    赤鏈子蛇精勸不動白妹,反過來勸蛤蟆蟾蜍精,幹脆好人做到底,把白妹放了,還她一個自由之身,管她再找不找柳永。


    蛤蟆蟾蜍精想,它的好心白妹並不領受,也罷,何苦硬趕著鴨子上架。


    白妹離開了蛤蟆蟾蜍精,她知道她拿妖沒有辦法。於是,一紙訴狀,將窯貨哥告到官府。


    窯貨哥始料未及,追問:“為啥告我?”


    “因為你砸了蛤蟆,惹出一連串的麻煩,才讓俺遭此劫難。”


    窯貨哥喊冤叫屈:“這些年,俺一直懺悔,還不夠嗎?”


    官府不管窯貨哥懺悔不懺悔。民不告,官不咎。民若告,官必咎。


    隻是這打官司的事,豈是一個弱女子所能操持的。一拖數年,白妹眼見自己含冤叫屈,無處申訴,悲憤交加,氣疾而逝。


    ……


    “就是這樣一個經過。”


    蛤蟆蟾蜍精對黃師師說。


    黃師師聽了,無語離去。


    再次迴到白妹新修的墳前,駐目而泣。他希望他能逢見白妹的靈魂,可是,他在那裏哭了三天三夜,也沒見白妹的靈魂出現。


    黃師師抹幹眼淚,欲待離去。轉身看見一位貌容嬌好的女孩,移步朝他奔來。


    “你就是黃師師吧?”


    黃師師微微一怔。


    “你是誰?怎麽認識我?”


    “我這裏有一封信,是白妹留給你的。”


    “白妹?她人呢?”


    “她轉世投胎去了。留走之前,托我把這封信轉交給你。”


    黃師師怔在那裏。白妹轉世投胎了。他再也見不到他的白妹了。他顫微微地伸出一雙手,從女孩手裏接過那封書信。


    原來,蛤蟆蟾蜍精說的這些,都是真的。赤鏈子蛇精也說,她那麽愛蛤蟆蟾蜍精,他都不為她動。大家真的是冤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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