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袍先生帶迴寓所一支玫瑰,一支火紅的玫瑰。不是在街市買的,是從玫瑰園裏采的,隻一支。那玫瑰的葉片上,還帶著晶瑩的水珠兒呢。


    那日,他經過一個園藝場,看見一個花農手裏舉著一支玫瑰,舉在農婦的鼻翼下嗅著。也許,他們是在檢驗玫瑰的品質;也許,他們是在享受玫瑰的馨香;也許,他們是在傳遞濃濃的愛的情意。


    總之,那一刻,白袍先生被感動了。人間的一幕愛的序曲,在他的耳邊不停地迴蕩。他想,何不也采一朵帶迴去,送給於沁小姐呢?


    於是,等他們離開園藝場後,白袍先生鑽進花叢之中,揀一朵最最飽滿的玫瑰花兒,采擷下來,揣進懷裏,帶迴公寓。


    於沁小姐見了,十分高興。她接過那支玫瑰,湊在鼻子上聞了再聞,歎道:“好香的玫瑰!”


    白袍先生看到於沁小姐高興,他也高興。一支鮮花,也算給他們的生活帶來一些鮮活的氣息。畢竟,他和她,還不熟悉,需要這樣一朵花,調節一下氣氛。


    於沁小姐打了吉西的電話,要他給她送一隻花瓶來。


    吉西接到電話,不敢怠慢,立即去超市挑了一隻骨質花瓶,並且給它取了一個名字:陶瓷麗人。用標簽寫了,貼在上麵,給於沁小姐送來。


    於沁小姐收到骨質花瓶,讚歎不已。


    吉西便給她介紹這隻花瓶的製造工藝和瓷器品質。如果把它拿在燈光下麵,光線能透過薄如蟬翼的瓷器,顯現純白中透出的淡紅暈色。


    於沁小姐立刻駭然。


    “對不起,我忘記了,你是不能暴露在強光下的。”


    於沁小姐把花瓶收起來,裏麵裝上了水,將那支玫瑰花插進去。輕輕地讚歎一句:“多麽美麗的花瓶!多麽美麗的玫瑰花!”


    這時,吉西突然想起網上的那首歌:多麽美麗的花,憂愁善感的人啊!


    吉西對於沁小姐說:“白袍先生送你的玫瑰,真是別有一番心意啊。”


    於沁小姐說:“可是,我依然忘不掉人間的往事。”


    吉西這才意識到,他之前的猜測,完全錯了。


    這麽說,她是認得他嘍。


    “噢?你有未了的心願?”吉西故作驚奇地問於沁小姐。


    於沁小姐抬起頭,看了吉西一眼,語調緩慢地說:“他是一位富家子弟,我們在車站的黃昏裏相識。那時,我背著父親跟他出門遠行。我知道,我們的叛逆行為,永遠地為我迴家的路劃上了句號。也是那次,父親氣疾而終。”


    吉西一點都聽不懂。她和蘇寧不是在文聖館才認識的嗎?難道,他們之前就見過麵?


    於沁繼續說道:“一個夜深人靜的夜晚,他也是手裏拿著一支玫瑰,來到我麵前,把它遞到我手上。那一晚,我們做了那種事情。我們緊張而快樂地享受著那神秘的聖宴。事後,我十分害怕,不知道為何會做那種事情,有說不出的恐慌和不安。”


    吉西的腦袋都大了。原來,他們的關係,已經如此親密。難怪,蘇寧隻對於沁好,對周曉葵視而不見。


    “可是時間不久,我被檢查患了骨癌。在拿到檢驗單的那一刻,他的臉比我的臉還要慘白。我勸他去找周曉葵吧。他不聽。為此,我們爭吵了一個晚上。第二天,我看到他的衣物不見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裏。”


    後來的事情,不用於沁說,吉西都知道了。


    吉西看到於沁小姐眼前忽然一亮,仿佛有一道狐光從他的麵前一閃而過。吉西雖然對於沁小姐有一定的認識,但還是被她異樣的神情嚇了一跳。


    於沁小姐的眼裏突然噙滿了淚水。


    吉西走上前去,伸出兩隻胳膊環抱住她。他感覺到她渾身冰涼。他這才意識到,鬼魅是沒有溫度的。


    於沁小姐應合著吉西,一動不動。他感到她身上的陰冷氣息絲絲地冒出來,直往他的骨縫裏鑽。


    吉西曾經讀過一篇文章,是燃燒的冰。當時想,冰怎麽會燃燒呢?現在想來,這種燃燒,其實一點不比火焰的燃燒遜色多少。


    於沁小姐說:“鬼隻所以給人陰森的冷氣,那是因為他們在人間曆盡了滄桑,在陰間受盡了苦難,他們的內心已經悲涼。”


    吉西不敢妄加評論於沁小姐的感言正確於否。然而,她傳遞給他的這種陰涼淒冷的感覺是真實的,確切的。


    吉西說:“於沁小姐,這段時間,你沒見過他嗎?”


    於沁小姐說:“不,我已經沒有心思去見他了,我不想再見到他,就讓他留在記憶的深處,成為一堆泥土吧。”


    吉西看著於沁小姐手裏的那支玫瑰,仿佛一簇火焰在燃燒。


    於沁小姐說:“不過,吉西先生,我有幸遇到了你,也算欣慰。你讓我品嚐到陰世陽間悲歡離合的滋味。”


    吉西詫異:“原來,你認識我?”


    於沁小姐說:“是的,我認出了你。”


    辭別於沁小姐迴來,吉西迴想著於沁小姐的話語,思索著陰世陽間的愛恨情仇,不敢想象,於沁小姐能否安做一位純情的女鬼?


    這段時間,白袍先生總是晚出早歸,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麽。於沁不便相問,隻把玩那支玫瑰。每日,於沁都給它澆一次水,玫瑰天天新鮮豔麗,煞是惹人。


    一日,白袍先生迴來的早,看見於沁小姐仍在把玩玫瑰,湊上去問道:“知道玫瑰為什麽象征著愛情嗎?因為在希臘神話中,愛神阿佛洛狄特為了尋找她的**阿多尼斯,奔跑在玫瑰花叢中,玫瑰刺破了她的手,刺破了她的腿,鮮血滴在玫瑰的花瓣上,白玫瑰從此變成了紅色的,紅玫瑰也因此成了堅貞愛情的象征。”


    “這就是你送給我玫瑰的目的?”


    “是的,你應該把心中的白玫瑰變成火熱的紅玫瑰。蘇寧的*雖然死了,但是他的靈魂沒有死,他依然癡情地愛著你。”


    於沁小姐隻是暗暗地垂淚。


    吉西再來,適逢白袍先生也在,三個人促膝長談,說東道西,十分投機。


    吉西發現,於沁小姐的氣色有了顯著變化,不再是之前眉頭緊鎖的樣子,顯得開心許多。


    他當然不知道,是玫瑰起的作用。白袍先生的玫瑰,重新喚醒了於沁小姐一顆冰冷的心。


    吉西還以為之前是於沁小姐初到人間,有些不適,甚至對人間有些害怕的緣故。


    吉西知道,盡管人類見了鬼魅,驚恐不安,而鬼魅來到人間,也是驚慌失措。盡管他們都來源於人間。這是兩個不同的世界。兩個完全陌生,不能相融的世界。就像水和油,盡管他們都是液體,如果讓它們融合在一起,卻辦不到。


    如果要想消除這種隔閡,非有共同的事業和誌趣不可。


    想到這裏,吉西說:“你們來到琅琊這麽久,沒試著找點事做嗎?”


    “當然。”白袍先生說。“不過我要糾正你的一個觀點。並非我們來到琅琊,而是我們一直就在琅琊。也許你不知道,其實鬼魅的世界和人類的世界,是重疊又不融合的。也就是說,有人存在的地方,就有鬼魅。隻不過人鬼殊途,各行其道罷了。”


    這話說的,讓吉西大為驚訝。


    吉西呷了一口茶,於沁小姐再給續上。她斟茶的姿式仍那麽迷人。


    吉西想,不管人鬼殊途不殊途,像他們現在這樣,沒有驚悚和恐懼,隻有感念和期盼,就好。


    現在,吉西越來越珍惜這段人鬼情緣了。他甚至被這種神秘的交往深深地吸引住了,如果一周不見,他會變得空落落地,像少了什麽東西似地,不安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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