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蘇丙坤夫婦,當日得知蘇寧在鳳仙嶺出了車禍,連人帶車翻進鳳仙溝。楊惠惠當即昏暈過去。大家七手八腳把她救醒,隻見她目光呆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早有警察封鎖了現場,勘察一遍,確係車禍,留了記錄憑證。迴來後,向蘇老板說明了事故的經過,並囑蘇老板節哀。如此這般,處理善後事宜。


    蘇寧一家陷入巨大的悲慟之中。


    按照琅琊的傳統習俗,雙親俱在,歿了子嗣,不宜鋪排張揚。所以,蘇寧的喪事,一切從簡。三日之後,在西城公墓下葬。


    那天,眾多親友中,數周曉葵最傷心,一度暈厥過去。大家也跟著著急。蘇寧和周曉葵,在大家眼裏,一個郎才,一個女貌,可謂珠聯璧合。蘇丙坤和周新元也看在眼裏,記在心裏,專等十八歲成人禮後,把事情挑明了。


    周家亦經營著一個紡織企業,家底殷實。所不同的,周家經營的是毛紡,蘇家經營的是棉紡。兩家占據了琅琊織產的半壁江山,可謂門當戶對。


    怎奈,周曉葵愛蘇寧,蘇寧不愛周曉葵,隻愛於沁。


    蘇家的棉紡規模龐大,建有一座**紡織大廈,雇傭了許多員工。


    自從蘇寧出事,**紡織大廈的職員,在樓道裏經過,或去洗手間,總有意無意瞥見那個文聖館,總覺得館前平滑的草地上有個身影在晃動。


    蘇寧練功的文聖館就在大廈後邊,原來是一個展廳,為方便賈道長傳功授業,臨時改成一個武館。平時沒有什麽人去那裏,隻在周末,蘇寧、周曉葵、於沁、吉西才聚在一起,由賈道長教授文聖拳。


    蘇寧和於沁去世之後,賈道長迴了泰山,繼續過他的隱居生活。文聖館閑置起來。蘇家無心打理,也不想改變裏邊的布局。蘇丙坤覺得,不改變裏邊的布局,覺得蘇寧還在。如果動了裏邊的布局,甚至撤了場館,隻怕連這一點念想也沒有了。


    ……


    夜晚來臨,昏暗的燈光,明明滅滅,像睡著了一般。


    紡織大廈隻留一名保安值班。那名保安也就十*歲。辦公室的陳主任問他:“你信不信鬼?”那小保安拍著胸脯,說:“堅決不信。”


    小保安堅決不信是有前提的。因為,他在大廈下值班的時候,曾經多次見過蘇寧,蘇寧每次都對他笑一笑。他覺得這位未來的少總裁很隨和,一點也不可怕。


    蘇寧喝了五指湯,恢複了記憶,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於沁。


    蘇寧找了許多地方,醫院、文聖館、於沁的住處,惟獨不見她的蹤影。甚至於沁的學校,他也走了一遭。他天真地認為,或許於沁的病已經好了,又坐在教室裏念書了。


    結果,哪兒都沒有。蘇寧非常失望。


    最後,蘇寧迴到文聖館。文聖館前邊的草地上,有兩棵柳樹,已經有一圍粗,還是蘇家剛剛起步的時候栽下的。平時,蘇寧就在兩棵樹下站樁。這天晚上,蘇寧又在兩棵樹下站了一會兒。站得累了,就想去前邊的紡織大廈找一杯水喝。


    於是,蘇寧的魂魄乘著一陣疾風,來到紡織大廈裏。


    蘇寧自樓下大廳經過。那名小保安正坐在大廳裏值班,忽覺一陣疾風吹來,掀翻他的衣角。就在他彎腰去捋衣角的空檔,蘇寧看見,他身前的桌子上放著一杯水,於是端起來一飲而盡。


    小保安抬頭看見那隻杯子無端地舉起來,又落下去,半杯水不見了蹤跡,脊背上當即像放了一個冰塊,冷得一陣顫栗,啊呀一聲欲跑,又被桌子腿絆了一腳,爬起來大喊一聲:“有鬼!”


    蘇寧看見小保安嚇得魂飛魄散,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第二天一早,大廈現鬼的事在各個辦公室裏悄悄地傳,隻是不敢大聲喧揚,因為誰都猜得出,這個鬼一定是蘇寧,都怕說露了嘴引蘇老板不高興。


    就在大家議論紛紛的時候,周家那邊又發生了一起讓人驚悚的事件。


    原來,周曉葵每天都是六點起床,吃完早點去學校上課,今天到了六點半,還不見她醒來。周新元讓夫人去樓上叫醒周曉葵,結果一推不醒,再推,周曉葵仰身從床上坐起,張口就喊:“周曉葵,你把於沁藏哪兒去了?”


    周夫人一聽,頭皮一陣發麻。她拭圖去拉周曉葵,怎麽也拉不動,趕緊跑下樓去叫周新元。


    周新元不以為然,上了樓,果然見周曉葵直直地坐在那裏,一遍遍地念叨:“周曉葵,你把於沁藏哪兒去了?”那表情和語氣不是周曉葵的,分明是一個男孩的,是蘇寧的腔調。


    周新元不知所措,趕緊打電話把蘇丙坤夫婦叫來。


    蘇丙坤夫婦慌慌張張地趕來,看到這一幕,也驚駭不已。


    蘇丙坤讓周新元拎來一瓶酒,在床前撒了一半,又燒了半刀紙。衝著周曉葵說:“我們知道你惦記著於沁,是我和你周叔叔有私心,想搓和你和曉葵,現在看來,我們錯了。如今,於沁也不幸離開了人世,我們都很難過。”


    蘇丙坤絮絮叨叨。


    “陰間有陰間的事,陽間有陽的事,你在那邊,如果可能的話,就找找於沁吧。以後,就不要再叨擾曉葵了,她也沒把於沁藏起來。要是錢不夠,我們再給你燒點紙,行不?你先迴去,曉葵對你的好,你也知道,就不要再難為她,你越難為她,在她身上對她也不好不是?迴去吧啊?”


    說來奇怪,蘇丙坤說完這些話,周曉葵就不再胡言亂語,伸了個懶腰,下了床。追問道:“剛才我幹什麽去了?我去上課了?但我沒印象啊,感覺好像還沒吃飯呐,怎麽這麽累?這麽渴?”


    然後大家就都不說話,她也就不問了,吃完了飯去上學。


    這件事情,更加讓公司裏的人確信人死之後,是有靈魂的。而且,生前什麽樣,死後也什麽樣。生前愛做的事,死後也喜歡做。


    蘇寧附體下來,聽了老爸的念叨,確信於沁已經死了,不禁悲從中來。他決心去找於沁。他想,看茶攤的鬼姑,一定知道於沁的下落。


    想到此處,蘇寧一擰身子,飄然離開文聖館,往泰山方向而去。


    鬼姑仍然坐在她的茶攤前,賣她的茶。蘇寧討了碗茶喝下去,然後詢問於沁的去向。


    鬼姑說:“姑姑已經告訴你了,她已經離你而去。”


    “不會的,她不會離我而去的。”


    蘇寧想起他們呆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多少個靜默無語的夜晚,多少次不期然的迴眸,多少迴相視而笑的甜蜜,盡在他和她的眉眼之中。蘇寧知道,他們彼此心中都有愛,隻是,愛情的花兒剛吐露芬芳,厄運卻降臨了。


    她患上了不治之症,他絕望到了極點。


    於是,她對他說:“蘇寧,別辜負了曉葵對你的好,你去找曉葵吧。”


    蘇寧哪裏肯依,拉住她的手臂,那條手臂白皙沒有血色。此刻,他真願意得病的是他,而不是她啊。


    鬼姑望著眼前的這個年輕人,歎了口氣:“你真的愛於沁?”


    蘇寧以頭點地。


    “為了於沁,名利都可拋棄?”


    蘇寧對天發誓。


    鬼姑深受感動,可是,她卻不能依了蘇寧。


    “其實我也在找她。那是一個可憐的孩子,自小沒了親娘,沒奈何,她爹隻得把她送去周家,後來她爹竟也去了……哎!周家的姨娘雖然對她好,卻總不似在自己家裏。”


    原來,鬼姑隻所以在泰山腳下支起這個茶攤,就是為了尋找於沁。


    “你就想想林黛玉吧,於沁的苦一點也不比她少啊。”


    蘇寧這才知道,於沁正是鬼姑的娘家侄女。蘇寧追問鬼姑:“姑姑,你一定知道於沁的下落,你就告訴我吧,我隻要和她見一麵,和她說一句話就行。”


    鬼姑沒奈何,說:“難得你這麽真心,不過,我告訴你,你隻可在遠處看她一眼,切不可聲張,否則,你就會從泰山之巔跌落下來,摔個粉身碎骨。”


    蘇寧馬上說:“我隻看她一眼,絕不聲張。”


    鬼姑告訴蘇寧,此刻,於沁小姐正在泰山極頂之南,天街東首的碧霞祠內。


    蘇寧聽了,立刻飛快地跳出茶廳,連招唿也迭不得打,就往山上奔跑而去。


    從紅門一直往上,經過十八盤和南天門,一口氣跑到泰山之巔,天街東首的碧霞祠前。蘇寧站在祠前朝裏張望,但見祠內香客雲集,人聲鼎沸。


    透過人群縫隙,蘇寧的目光搜索著,果然,在大殿後邊,亭亭玉立著一位十五、六歲的少女,蘇寧定睛細看,果然是於沁。當時,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跳起來。蘇寧見她仍是原來的模樣,隻不過換了一套新衣裳,整個人更加鮮豔亮麗。


    於此同時,於沁小姐也看到了蘇寧,她的身子微微一怔,口眼略張,正不知如何是好,隻聽蘇寧衝她招一招手,情不自禁大喊一聲:“於沁——”他剛要對她說他愛她,可是,還沒等他喊出來,隻聽得腳下轟隆一聲巨響,石塊滑落,站立不穩,兩隻手臂左右搖擺著,墜下山去。


    於沁大驚失色,不知道蘇寧是死是活,一顆心兒彈跳著,也隨著蘇寧滾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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