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崇石也不用人趕馬駕車,親自抓著馬韁繩,載他們前往糧鋪,並笑嗬嗬跟孟清霞說:


    “小姐,小的之所以能一日之間變成小小財主,全是托你們幾位貴人的福啊。”


    饒他嘴如抹蜜,孟清霞謹慎聰明的人,始終對他抱著防備之心:


    “你如今既有錢,又有門路,為何不在官道上買間鋪子,大張旗鼓做生意,卻偏偏要跑到我家門口來?”


    因為他是背著對車上的眾人,眾人看不到他表情,不過很明顯,他身體都僵了一下。


    但很快,他迴過頭來,又是笑嗬嗬的:


    “嗬嗬,難民們大多是從東邊來,所以小的堵在東邊,免得被官道上那些鋪子搶了生意。”


    “更何況,王府門口有房屋啊,小的還指望房屋賺租錢呢。”


    這種話,也隻好騙騙周昏淡吧。


    連魏無心都不信。


    孟清霞就更不用提了:


    “那些房屋不還是你讓人建的?建州衛到處荒野,哪裏不能建?”


    “我們且不說房屋,還說你的生意。”


    “王府距離官道上的鋪子也沒多遠,那些掌櫃的不至於如此閉塞吧?大批難民從東邊過來,他們會不知道?由著你截住他們生意?”


    “再說,你左一趟、右一遍的從他們鋪子裏買貨物,他們就不問問你,買這麽許多東西做什麽?賣給誰?”


    也不知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


    車輪恰好壓過路上一個水坑,馬車跟著顛了一下,嚇得眾人都“哎呀”一聲。


    因這一嚇,這個話題也立刻被王崇石輕飄飄繞過了:


    “小的該死,沒看到這個水坑,諸位沒事吧?”


    噓寒問暖一番之後,已經到了鋪子附近。


    鋪子內外眾人看到奄王府的公子、小姐,圍著馬車請安問好。


    孟清霞再想問他問題,也沒機會了。


    魏無心沒心沒肺的,不記事而且不記路。


    陳飛雪卻記得分明,見馬車載著他們過了官路兩旁的鋪子,繼續往西。


    她立刻想起:


    “哦,你是要帶我們去那間新開的糧鋪買糧。”


    “無心,你難道忘了,我們的石碾就是劉典師送的。”


    “送的?”趙凝霜警醒起來:


    “那買石碾的銀子呢?又被你們兩個貪下了?”


    陳飛雪委屈的分辨:


    “姐兒,你根本沒給我們銀子啊。”


    “你說讓我們兩個跟著王石匠學手藝,然後拿工錢抵石碾錢。”


    趙凝霜這才作罷。


    讓陳飛雪這樣一提醒,無心終於想起來,於是將遇到劉典師,從碾盤下救人,劉典師送石碾的事兒說了一遍。


    他剛剛說完,馬車停住了。


    此時距離糧鋪尚有不足一裏的路。


    趙凝霜莫名其妙,問王崇石:


    “怎麽停下了呀?”


    王崇石迴過頭來,滿臉的大事不妙:


    “兩位認得劉典師?”


    陳飛雪直爽迴答:


    “對啊,你剛才沒聽見我們說麽?”


    “不僅認得,而且還算是朋友呢。”


    王崇石又是搖頭,又是歎息:


    “這樣說來,你們去不得了。”


    趙凝霜更加費解:


    “怎麽反倒去不得了?”


    “我家妹妹、弟弟救了他奴仆,算是他恩人。他看我家妹妹、弟弟份上,更應該將糧食便宜賣我才對。”


    “唉!”王崇石歎口氣:


    “趙小姐,您雖然聰明,但顯然是不曉得經商之道。”


    孟清霞眯著好看的桃花鴛鴦眼,似笑非笑的看他:


    “哦?”


    “願聞其詳。”


    他舔舔嘴唇,開始詳細的說:


    “商人逐利,哪有交情可言?”


    “劉典師初來乍到,便和兩位交上了朋友,怎麽有這樣巧的事兒?”


    “以小人之見,他分明是不懷好意。”


    趙凝霜急著賺錢,不想細聽,就要跨下馬車:


    “哪至於此?”


    “他無緣無故的,做什麽對我們不懷好意?”


    王崇石拉住她,不許她下車:


    “趙小姐,這乃是開門誘敵的手段,不可不謹慎啊。”


    孟清霞冷眼看他:


    “我們怎麽就成了他的敵了?”


    他指著糧鋪:


    “您看這樣大糧鋪,幾百間房屋,端的是大買賣,用的是大本錢。”


    “整個建州衛,能有這樣大本錢的,恐怕隻得奄王府了。所謂一山不容二虎,他想在建州衛做生意,奄王府當然就是他的敵。”


    “他若能除去你們,以後建州衛的糧食生意是他一家獨大,他想賣多少銀子,便賣多少銀子。”


    “哦,難怪他的糧食才八錢一石,真正是開門誘敵啊!”


    趙凝霜聽他說的嚴重,不得不重視起來:


    “怎麽叫做開門誘敵?”


    “八錢一石,不是便宜了我們?難道還有什麽壞處不成?”


    他說的額頭都冒汗了,也不知是被假想敵嚇得,還是其他什麽原因:


    “您花八錢銀子從他那裏買糧,落後他突然降到七錢,誰還買您的?您的糧食隻好爛掉了,連本帶利賠的精光!”


    孟清霞越聽越不信,鄙夷道:


    “嗬嗬,八錢的糧食他七錢賣,是他賠的精光才對。”


    王崇石急的都快哭了似的:


    “小姐,他是個都道老爺,他有的是良田和奴仆。”


    “我們奄王府卻是田地無一畝,奴仆無一個。”


    “他就拚上萬石糧食與我們耗,於他不痛不癢,萬石糧食不過是他一年收成罷了。今年賠了,明年地裏還能長出來。”


    “我們損失的卻是真金白銀,賠一文便是一文,再生不出來、長不出來。”


    趙凝霜嚇得不輕:


    “可不是嘛!”


    “他拚上萬石糧食送人也是不疼不癢,我們哪裏陪他耗得起呀?”


    孟清霞嗤之以鼻:


    “姐兒,休聽他的。”


    “萬石糧食難道是小數目?就皇上家也不敢隨隨便便拿萬石糧食糟蹋。”


    “我們與他無冤無仇,他為了讓我們賠本,自己搭上萬石糧食,真正損人又不利己!他是個傻子麽?”


    趙凝霜是窮怕了的,即便孟清霞說的再有道理,她也絕不可能拿真金白銀冒險。


    深思熟慮半天,她最終決定:


    “罷了,我還是少買些,隻買二十石吧。”


    “就賠了,也賠的少些。”


    王崇石讚同:


    “小姐,您言之有理。”


    “先少買一些,慢慢的賣。等賣光了,再去買也不遲。”


    “不過,您幾位是不便出麵的,他若看到您幾位,不定還要使出什麽詭計。畢竟,他是拿奄王府當敵的。”


    “您若信得過,讓小的去和他交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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