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氣歸小氣,趙凝霜到底是識大體的人。


    眼見的周昏杖性命垂危,念及小時候他那些恩情,是絕不會不管的。


    汪佛草站在一旁,身如篩糠、汗流滿身,根本指望不上。


    奄王殺人是高手,救人則根本不會。


    現在一切隻能靠她,她更不能撒手。


    陳飛雪等人自幼便被蘇雨送到奄王府,根本不知父母是誰。


    葛寶寶在世之時,也每天臥床不起,哪有精力管顧他們。


    她們一切衣食用度,全都仰仗長姐。


    真正是長姐如母一般。


    所以即便不在乎周昏杖死活,即便恨汪佛草入骨,可看在長姐份上,也不能袖手旁觀。


    趙凝霜又擦了把汗,轉頭四顧,一眼看到髒湖邊的蘆葦,忙大喊一聲:


    “無心,快去取根蘆葦過來!”


    魏無心不敢耽擱,瞬間來去,取了根蘆葦給她:


    “姐兒,你要這東西做什麽?”


    她掐頭去尾,隻留一段兩寸長蘆管。


    試著吹了下,前後不堵塞、中間不漏氣。


    立刻毫不耽擱的,將一端插入周昏杖口中:


    “我要把他嘴裏的痰吸出來,你們按住他!不要讓他亂動!”


    性潔如孟清霞,光是想想都受不了,幹嘔不止:


    “嘔,姐兒,這如何使得……”


    趙凝霜將蘆管插入周昏杖喉嚨中,含住了另一端,用力一吸。


    一口濃痰順著蘆管,直接進入她嘴裏:


    “嘔!”


    她也嘔吐起來。


    這根本不是憑意誌或者理智能控製得住的,完全是身體自然反應。


    吐了幾口,見周昏杖唿吸仍然不暢,哪敢猶豫,又去含住蘆管。


    可還不等吸,又一個忍不住:


    “嘔!”


    “嘔!”


    她吐得根本停不下來。


    實在是太過惡心。


    陳飛雪推開她,抓住蘆管,一咬牙,狠吸。


    真是吸的越狠越惡心。


    因為吸的越狠,吸到自己嘴裏的濃痰就越多:


    “嘔!”


    強大如她,競也幾步跑到湖邊,對著髒湖猛吐。


    隻這片刻之間,三個丫頭全敗下陣來,狂吐不止。


    趙凝霜不合轉頭,恰好一口吐到奄王腳上,旁邊的田實也被波及,衣擺上沾了不少。


    邋遢如奄王,髒臭如田實,競也被她這一口引得吐了起來。


    其他人,如三淑、奴兒等,更不用提。


    汪佛草是有意去接蘆管的,可才走了一步,便渾身癱軟,摔在地上,爬都爬不起。


    魏無心左看右看,周昏杖身邊竟然沒人了。


    除汪佛草之外,大家全已跑到湖邊。


    可周昏杖躺在地上,眼看的沒了知覺。


    “罷了。”他一邊叨咕著,一邊上前:


    “我娘子常說,我罪業深重,應該多積些功德。救人是不小功德,我怎能不救。”


    “何況我家姐兒、妹妹皆拚命救他,看我家姐兒、妹妹麵上,也不好不管這廝的。”


    說罷,含住蘆管,用力一吸。


    濃痰入嘴。


    他沒心沒肺的人,不知髒淨。


    何況嘴裏沒有味覺,更感覺不到有什麽惡心。


    吸一口,吐掉。


    眨眼之間,吸了七八口濃痰出來。


    再看周昏杖,像是動了下。


    他急忙又吸。


    再吸兩口,周昏杖確確實實是動了,而且嘴巴也張開了,恢複了唿吸。


    這讓他覺得自己沒有白忙,不由的喊了聲:


    “哈!”


    眾人扭頭,見周昏杖動了,各各歡喜。


    再一看他,正張著大嘴呆看周昏杖,而嘴裏猶自含著口痰,是隻顧觀察周昏杖,忘了吐掉。


    他這副模樣,引得大家嘔吐更兇。


    孟清霞抽空喊了句:


    “還不吐,嘔……掉!”


    “惡心死了!”


    “呸!”他這才吐掉,並在周昏杖臉上打了一巴掌:


    “豬狗,醒來!”


    周昏杖慢慢睜開眼睛,唿吸也變得順暢了。


    又緩了一會兒,他自己有了力氣,咳出兩口痰來,然後“哇”的一聲:


    “娘!”


    聽到這聲哭,眾人全都鬆了口氣,知道他是活轉了。


    可汪佛草直到這時仍然渾身無力,是爬著過來,將他抱住:


    “番兒!”


    “你嚇死娘了!”


    眾人也止住了嘔吐,轉頭迴來,看他們母子痛哭,俱各無言。


    當所有人都處在劫後餘生之放鬆與喜悅之時,魏無心突然問道:


    “霞兒,你最聰明。”


    “那麽你來說說,痰其實和鼻涕是一樣東西吧?”


    “從鼻子裏出來,便是鼻涕。從嘴裏出來,就成了痰。”


    “我說它們是一樣,因為都滑溜溜、黏糊糊,嚼也嚼不斷。”


    一邊說,他還砸吧了兩下嘴。


    嘔!!!


    又是鋪天蓋地、起此彼伏的一陣吐。


    汪佛草已經有了些力氣,拉著周昏杖跪倒在地,衝著趙凝霜等人叩頭:


    “霜兒,你幾個救了番兒的性命,我們母子倆給你們叩頭了。”


    見她果真拉著周昏杖叩頭,眾人反倒愣住了。


    習慣了她飛揚跋扈、兇神惡煞模樣,突然間如此客氣,實在是反差太大,所以都不知該如何應對。


    好半天後,趙凝霜迴過神來,忙去扶她:


    “娘娘,我與番兒自幼一起長大,如同兄妹一般,我幫他是應該。”


    “再說,也沒幫上什麽,您何必如此?快快起來吧。”


    她不肯起來,又叩了三四下。


    最後,抬起被淚水模糊的臉,望向魏無心。


    魏無心覺得已經沒自己什麽事兒了,要去湖邊抱她妹妹露兒。


    露兒嫌棄他,在夾道上跑:


    “哥兒,你要先漱口,才許你抱我。”


    他時快時慢的追,故意逗她:


    “哈哈,哥兒不光要抱抱你,還要親親你。”


    嚇得露兒跑的更快:


    “不行,不行,不行……”


    噗通。


    因跑的太急,露兒摔了個跟頭,當時就哭了:


    “哇哇哇……”


    陳飛雪氣的走過去,對準他屁股就是一腳:


    “你這廝,真是時時都得打!”


    汪佛草有一肚子感激之詞想和他說,卻見他忙著和陳飛雪打架,喚了好幾聲,他都沒理會。


    弄得她沒法,隻得又將目光對準趙凝霜。


    反正她是他們長姐,和她說也是一樣:


    “霜兒,枉我活了這麽大歲數,今日才知道個好歹。”


    “往日有不對處,你們幾個多多包涵我吧。”


    趙凝霜想起往日那些事,豈止是不對?


    上次盜印寫反信,差點害死所有人。


    可畢竟在一個府中住,能為友,何必非得做敵。


    趙凝霜淡然一笑:


    “娘娘言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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