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七手八腳將魏無心雙手捆綁,吊在一棵大樹之上,兩腳離地足有四五尺高。


    他見底下密密麻麻一群人衝自己喊打喊殺的,真正是有“兵刃”的抄起“兵刃”,沒“兵刃”的到處借“兵刃”,也要打他幾下出出氣。


    他絲毫不認為自己可恨,所以青天白日的叫起冤來:


    “我與人畜無害,你們這群豬狗卻將我如此欺辱,實在是喪盡天良!”


    “人畜無害”、“喪盡天良”這等字眼,自然都是他娘教他的。用到此處,於語句倒是通順,與事實嚴重不符。


    下九流們聽到這兩個字眼,震驚的麵麵相覷,幾乎忘了打他:


    “你人畜無害!?你人畜無害!?”


    “你這喪盡天良的賊殺囚居然說我們喪盡天良!?”


    “你撞倒房屋十幾間,撞傷行人七八個,踩殺雞鴨五六隻,踢跑牛羊八九頭,怎麽敢厚著臉皮說自己人畜無害!?”


    他依然堅信自己人畜無害,因此就更加確定這群下九流喪盡天良,瞪著狼眼威脅道:


    “你們痛快些將我放下,我不與你們計較!”


    “如若不然,把你們一個也不放過,統統宰了扒下皮來!”


    眾人看他猶自口出狂言,更加氣憤,爭先恐後的打。


    打了足有幾十棍棒,那先打完的解了氣,冷靜不少,有心思細看他。


    一看之下,發現古怪處。


    他雖穿的破爛不堪,長得兇狠不良,腰間卻係著一條藍色的羅綬。


    皇汾國律定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各流等之間一切衣食住行不得僭越。


    尤其腰牌,一絲一毫也差不得。


    上流係羅綬、掛銀牌。


    中流係絲絛、掛銅牌。


    下流係布帶、掛鐵牌。


    流外係麻繩、掛木牌。


    他穿的像個下九流,長得像個流外囚,怎麽腰間倒是條藍色的羅綬?


    有那心細的,立刻將眾人叫住:


    “且住,且住。”


    “他腰牌哪裏去了?”


    剛才追陳十九時,他嫌腰牌礙事,塞到了袍子裏,此時當然看不見。


    又有那手賤的,拉著他破袍往上一撩,直撩到腰間,露出了下身破羅褲和明晃晃一塊銀腰牌。


    看到銀腰牌,眾下九流個個嚇得失魂落魄。


    膽小的直喊娘:


    “哎呀娘啊!是個上尊!”


    心虛的趕緊往別人身後躲:


    “可不幹我事,我不曾碰上尊公子一根汗毛。”


    聰明的忙用袖子擋住臉:


    “我被擠在外麵,手指頭也未伸一下。”


    乖覺的轉身就要溜:


    “天上陰雲滾滾的,今夜雨水恐怕不小,我得趕緊迴去收拾我家茅屋。”


    陳十九用的正是借刀殺人之計,見刀們要走,當然不答應:


    “哪裏走?都不要走!”


    “你們將他吊在樹上,每人打了好幾棍,已經是脫不得身了!”


    “此時若放走了他,他到官府告上一狀,說你們以下犯上,那是何等的罪名?隻比十惡大罪減一等!”


    “官兵立刻就要將這裏踏為平地,將你們統統打為流外罪囚,發到苦寒之地去送死!”


    下九流們心知陳十九所言不虛,以下犯上的的確確是隻比十惡大罪減一等而已。


    而他們打了上尊的公子,正是的的確確的以下犯上。


    一時間,個個手軟腳軟、哭爹喊娘個不了:


    “哎呀呀,這可如何是好!?”


    陳十九要的就是這個結果,咬牙道:


    “廢話!事到如今,隻好一不做二不休了!”


    “左右這裏都是自己人,你不說我不說,還有誰會知道?”


    下九流們以為然,有的就不哭了,殺氣騰騰的看向魏無心。


    魏無心就算再怎麽沒心沒肺,看陳十九在一邊奸笑,下九流們殺氣騰騰瞪著自己,並嘁嘁喳喳的商討,也知道形勢對自己非常不利。


    當他還有心有肺的時候,其實也算得上是個聰明人,否則怎可能在邊牆城那等地方活到成丁。


    他意識到腰間這塊從來沒當迴事的破牌子,非常關鍵。


    想要自救並捉到陳十九,應當從牌子處下手。


    思來想去,他有了主意,衝那些下九流說:


    “喂,你們這群豬狗聽著!”


    “我腰間掛著銀牌,是個上尊的流,不對!是個上流的尊,不對!你娘……總之我是個了不得的公子,怎會跟你們這群豬狗為難?”


    “隻因這賊人盜了我的寶貝,所以我要捉他。”


    “你們若是幫我拿下他,我不但不怪你們,還要記你們恩情。啊!對了!我有的是銀子,我給你們銀子……對了!我的銀子就在那賊懷裏!”


    一番沒頭沒腦的話,卻句句說中了要害。


    下九流們再次嘁嘁喳喳商議起來,這次卻有意避開陳十九:


    “以下犯上,不過罪在己身。若當真殺了上尊公子,可是要誅九族的!”


    “他是上尊之人,有的是銀兩。我們每日掙命討生計,不就是為了賺些銀兩養家糊口?”


    “誰不知陳十九是有名的白龍,專一竊掠上尊之人。你沒看他懷中鼓鼓囊囊,手上還拿著隻珍珠寶匣,定然是偷這位上尊公子的。”


    “好大包銀子哩!”


    “要我說,寧信上尊公子的屁,不信他們竊掠的嘴。”


    ……


    一番商議,下九流們達成了一致,立刻將無心從樹上放下,去解他手上、腳上的繩索,嘴裏還連連賠不是:


    “公子,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我們也是被賊人唬騙……”


    陳十九見勢不妙,兩步竄上屋頂,往北麵狂奔而去。


    無心急了,大喊起來:


    “休叫跑了那賊!快捉住他!”


    一來,下九流們自知根本捉不住陳十九。


    二來,誰也不願放棄在上尊公子麵前討好的機會。


    所以一起聚在無心身邊,隻顧解繩子,不管陳十九。


    腳上的容易解開,因為是活結。


    至於手上,剛才捆的有多結實,現在解的就有多困難。


    尤其下九流們要爭搶功勞,你推我擠,你拉我拽,弄得繩子越係越緊。


    無心見陳十九已經沒了蹤影,氣的狼眼都紅了:


    “放開我!快放開我!”


    “再不放開,我把你們這幫豬狗全都宰了!”


    四個護心兵恰在此時趕來,前麵那些借刀殺人、嘁嘁喳喳全沒看到。偏看到他被捆著雙手,一群下九流圍著他擠擠攘攘,他則不住嘴的叫罵。


    這還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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