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護心兵不無驚訝,因為趙齊賢除了性情古怪,又且天性薄涼,他最常說的就是:


    “我不耐煩!我隻會殺人!”


    所以這番話有兩個難得之處。


    一是鐵秀冒犯了他,他居然沒發火。


    二是不愛說話的他,居然費這麽許多口舌為鐵秀做解釋。


    四個護心兵齊齊看向魏無心,造成趙齊賢如此轉變的,是魏無心無疑。


    自從趙齊賢對他的稱唿由“魔頭”、“禍害”改為“我兒”之後,性情是越來越和善——起碼對他們四個是越來越和善。


    想到此處,鐵秀和童鴻忙向無心道歉:


    “是我們誤會公子了,得罪之處,還請公子莫放在……不要和我們計較吧。”


    魏無心不僅沒計較,甚至壓根都沒理他們,隻顧往前走。


    眾人緊隨著他,又穿過幾條街,到了熱鬧之處。


    灰溝營堡雖然不大,卻位處邊關,又在代國與晉國交界之處,往來客商極多,自然不乏酒樓茶社。


    走出沒幾步,路旁就有間酒樓,門口站著個腰係褐羅綬、佩五墜銀牌的胖子。


    他看到魏無心,態度桀驁的招手:


    “喂,那罪囚,過來!與我將這些潲水倒掉。”


    魏無心不理不睬,隻顧一步三搖的趕路。


    那胖子瞪著眼睛,開始罵將起來:


    “這殺千刀罪囚,拿我說話當做耳旁風!”


    “你們將他捉來,喂他些潲水吃吃。”


    幾個夥計從店裏衝出,就要來捉無心。


    尹亮忙擋在無心身前,衝那胖子拱了拱手:


    “上尊老爺,我這罪囚安分走路,並不曾獲罪於您,您為何要捉他?”


    胖子將肚子一挺,故意亮出腰間銀閃閃的腰牌:


    “我堂堂上流七等五品的流蠡,讓個罪囚倒幾桶潲水,難道不應該?”


    久不發言的葛娣終於忍不住,對著趙齊賢嗤笑:


    “你皇汾定的好國律,真拿罪囚不當人待。”


    “隨便一個上流的小人物,就可以驅使罪囚做活。難怪三佛廟裏死了那麽許多,看來都是活活累死。”


    趙齊賢未及說話,無心大步走了過來,從潲桶裏抓起一塊骨頭就啃。


    他鼻中沒有嗅覺,嘴裏沒有味覺,隻看到潲桶裏雞鴨魚肉俱備、蔬菜瓜果齊全,並不知這些東西已經餿臭。


    更何況邊牆城窮苦,邊牆人從不敢糟蹋食物。哪怕食物腐爛變質,也絕不舍得扔,總要想法吃掉。


    比起他一向吃的東西,潲桶裏已經算得上是佳肴了。


    他這番舉動,惹得胖子大笑起來:


    “哈哈哈,天生吃潲水的東西,吃的倒香!”


    幾個虎背熊腰的夥計聚在胖子麵前,也一起恥笑無心:


    “何不在就留在這裏做隻人畜?我家掌櫃的每日都有潲水喂你。”


    “吃光了,都給我吃光了!不吃光不許走!”


    無心吃的專注,也沒聽他們說什麽。


    很快將骨頭上殘肉啃得精光,之後握住骨頭兩端,隻輕輕一掰,將骨頭掰成了兩半。


    斷裂之處參差不齊,比尖刀還鋒利些。


    他扔掉左手那半,舉著右手的一半衝胖子說:


    “你倒是個好豬狗,送這許多吃食與我。”


    說著,跨前一步,左手一撥,將擋在胖子麵前那四個虎背熊腰的夥計全撥到了旁邊。


    然後用左手拉住胖子的胳膊,右手鋒利的斷骨對準了胳膊就要劃記號。


    尹亮哪能不知他要幹什麽,急忙上前阻止。


    那四個夥計剛被無心撥過來,正好礙了她的路,又被她推了迴去。


    這一撥一推,導致四個虎背熊腰的夥計一來一迴,讓他們深切體會到風中弱草的孤零與無助。


    真正是來去皆憑人,半分不由己。


    胖子笑不出來了,他久在灰溝營堡這等邊關之處開店,什麽人物沒見過。


    可看遍各路英雄,也沒有誰能把他四個夥計當弱草的。隻這等力氣,已經非同小可。


    再看下去,胖子臉上越來越難看,因為他接下來看到的,越來越恐怖。


    尹亮抓住了無心的手,將他往後推:


    “這個不要記了,並非什麽恩情。”


    尹亮推著他後退了四步,他倔強的往前走了三步,嘴裏分辨著:


    “我娘說……”


    尹亮不耐煩,手上難免加力:


    “你娘又不是灰溝營堡中人,她哪懂這裏的規矩,你不要聽她的!”


    無心見尹亮一直推他,麵上雖無怒容,身上卻有怒意,手上更用力去推尹亮:


    “我不聽我娘說話,難道聽你說話?”


    “你算是什麽東西?”


    尹亮一個站不住,向後踉蹌數步。


    可憐四個剛站穩的夥計,被她撞到,登時飛出去三個。


    第四個也是出於本能,一把摟住她腰,倔強的不肯做弱草。


    尹亮被無心推的險些跌倒,已經生氣,發現腰間多了兩隻髒手,頓時再也控製不住。


    她反手拿住夥計的肩膀,輕輕一拎。


    不肯做弱草的夥計於是化為了飄蓬,直上半空,隨後又重重落地,連路磚都被砸斷了好幾塊。


    更糟的是,夥計他爹娘不積德,生的他體長腿也長,落地時那雙缺德的長腿恰刮碰到了魏無心的鼻子。


    可了不得,魏無心肝火暴起,身體也跟著一跳丈高,舞著手中斷骨罵尹亮:


    “直你娘!你做什麽拿這豬狗砸我!?”


    “我可是好欺負的!?”


    說著,他手腳並用,衝著尹亮就是一頓亂打。


    尹亮不願與他動手,隻是一味躲避:


    “我並非有意……呀!你怎麽咬人!?”


    奈何魏無心如同瘋狗,沒完沒了。


    他先是咬了尹亮小臂,沒咬疼尹亮,卻差點咬崩自己的牙。


    於是不咬了,改用腳踢。


    他一腳踢向尹亮,結果踢了個空,竟把尹亮身後的石柱子踢碎,自己的腿也斷成了兩截。


    可他不痛不癢,甩著斷腿繼續踢。


    又踢了四五腳,聽到斷腿處“哢哢”作響,低頭一看,斷掉的骨頭正慢慢相連,筋也緩緩相接。


    奇怪的是,腿斷時不疼,複原時卻疼,而且是百倍之疼。


    他將疼痛化肝火,一邊慘叫,一邊痛罵尹亮:


    “你這豬狗打斷我的腿,我如何肯與你幹休!?”


    “直!”尹亮也是忍無可忍,破口大罵起來:


    “明明是你自己踢斷,怎麽他娘的賴到我頭上!?”


    好啊,膽敢罵娘。


    魏無心更不能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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