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劍河。


    用完晚餐後,卿行和考徹趁著夕輝尚未消散著,沿著劍河漫步。這是兩人第一次在散步時間裏沒有討論代數幾何方麵的問題。


    “我很希望你在劍橋做博士後研究,當然如果你肯入職,沒人會反對聘你為正教授。”考徹深思熟慮後,還是決定替院方挽留卿行。


    考徹知道:中國不像自己的祖國iran,卿行若是迴去所受的待遇與榮譽不會比在劍橋差。即使挽留沒用,他還是期待一絲可能性——卿行能留在劍橋,和他完善新建的數學理論去解決那個千禧問題。


    “一百年前,有一個詩人在這裏留下了詩句: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卿行用中文念出那段詩句。


    “什麽?”顯然文學方麵,考徹不是很了解。


    “教授!就是我想家了。”卿行直言道。


    夕陽的光輝消散,一排排路燈亮起,旁邊流淌的劍河表麵泛起粼光。


    聽到卿行的話,考徹埋在心中多年的鄉愁也被勾動,沉默許久後他發出了感歎:“想家了,就應該迴家。”


    ……


    劍橋學生公寓,淩晨一點。


    聲名鵲起以來,卿行養成了淩晨檢查郵箱的習慣。但這次,他收到了一封百歲物理學泰鬥的郵件:年輕人,祝賀你在完善標準模型上的成就,如果你願意地話,能否與我這個老頭子聊會兒天,什麽時間都可以。


    很簡潔的一封信,沒有什麽前輩架子,倒是讓人腦海中浮現一個和藹隨和的老人形象。於是,卿行立刻用郵件迴複:很願意與您交談,然後他附送上自己的qq賬號。


    淩晨三點,他收到老人的qq驗證。


    [您好,我是卿行。我現在發送視頻請求。]


    視頻通訊請求接通了,影像中的是一個極度衰老的老人,不過手機自帶的美顏功能讓其顯得精神炯炯。


    “很高興見到您,前輩。”卿行對這個非阿貝爾規範場論的開創者表現得十分敬重。


    “他們(gliese)有辦法在低能態下驗證弦論嗎?”老人直接地問道。


    “沒有。”卿行也簡單地答道。


    “那我們能做到嗎?”老人繼續問。


    “可以。”卿行再次簡短地迴答。


    接著,兩人就規範場與纖維叢理論(微分流形以及切向量組的全體總括)中的一些代數拓撲問題進行討論。


    一個小時前是老人在問,卿行在答。一個小時後,是卿行在問,但老人隻能模糊著迴答——他疲倦了。


    老人感歎:“現在前沿的理論工作我很難跟上了,年輕人,很抱歉,我的智慧枯竭了,無法給你帶來什麽啟示。”


    老爺子是在凝聚態物理、粒子物理、統計力學領域做出十三項諾獎級別成就的人,其實,不用汲取什麽智慧,光是能與其談論就很榮幸了——哪怕是信奉“智慧是一種緣分也是一種責任”的卿行麵對這位耄耋之年的大師,心中也不免生出淡淡地榮幸感。


    “其實,你是我的偶像。”卿行本來的話裏有“曾經”兩字,但怕讓對方誤會就把這兩字去掉了——現在的卿行已經沒有偶像。


    聽到“偶像”這個詞,老人的眼神變得空停滯,記憶迴溯到六十年前的那場談話。


    “你不應該以我為偶像,愛因斯坦才應該是。”


    他看見了卿行,就仿佛看到了幾十年前的自己,似宿命的輪迴!


    “偶像的偶像遞推下去沒毛病!不過嘛~”卿行饒有深意地問:“你想再見他一麵嗎?”


    “??”聽到這話老爺子就很摸不著頭腦了,當然他還不至於理解為咒他去死。好久之後,他才遺憾地說:“我等不到了。”


    “你等得到。”卿行堅定地說。


    老爺子明白卿行所指,


    “我始終都是我,但複蘇後的我絕對不是我。”老爺子似乎很早就考慮過意識的連續問題,他繼續說:“我累了,要休息了。”


    人在衰老狀態下,激素分泌的不足確實會讓人有一種賢者狀態,但這是消極的。卿行能意識到這一點,卻又不好意思去糾正——就像不能指望一個癌症病人能憑意誌力忍受癌痛,而且這也沒有意義。


    “那麽,我想我也該休息了,前輩。”卿行說。


    老人仿佛意識到什麽,突然笑了說:“哈哈,你們千禧一代啊!去吧,好好睡個迴籠覺。”


    他居然忘記時差了!


    “您很有意思。”卿行道。


    “你也是。”老爺子說完後,視頻結束。


    關掉日光燈,卿行打開窗簾,以自然當鬧鍾計時。兩個小時後,他該起床去和徐韜、珊娜、丹厄斯道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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