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前。


    寅時,暴雨。


    一扇梨花木門隔絕了門外的昏沉天色和滂沱大雨,隻剩下點點風聲吹撞木門響起的轟隆聲。


    王大富拿了一壇好酒從庫房出來,嘴裏嘟囔抱怨著這鬼天氣,他今天格外心神不寧,俗話說“左眼跳災,右眼跳財”,但他覺得自己哪哪兒都在戰栗,沒有一處不跳的,一顆見多識廣的心更是跳得厲害。


    迴廊建的很長,從迴廊往下看能看見幾朵在暴雨中瑟縮躲避的嫩白野荷。


    他以前曾想過拔了這些個白荷,野荷長了好些年也是稀疏而半開不開的樣子,不如種上清州的粉白黛綠,七八月就亭亭玉立站在池塘裏,不像是這些殘破野荷,和年過不惑的他一樣,世故在渾濁的池子裏,早就沒有了年少時候的轟轟烈烈。


    腳步聲打在杉木迴廊,有些孤寂。


    他想起自己把店小二全都打發到大堂去招唿俠客,今天來的客人特別多,好幾個身量高大腰帶懸劍的,說話都帶著豪情壯誌。他最喜歡聽這些俠客說自己這些年闖過的江湖事。


    迴廊快走到頭了,他抱緊懷裏的酒壇。


    耳邊喧鬧的聲音從門裏頭傳出來,他眼神懷念地看著門上掛著的匾額——“十日晴”,字跡已經磨損了些,他打算明年開春就給換了。


    憂心忡忡的眉眼等看到這大堂裏高談闊論的滿座英豪,才釋然放鬆下來。


    “來來來!我王大富給諸位豪傑準備了好酒!今晚不醉不歸!!”


    “好!”


    “王老板仗義好客,江湖人說的果然沒錯!”


    “今夜喝了王老板的酒,我日後也能在江湖自誇了!”


    叫好聲和撫掌聲不絕於耳,豪俠和旅人們風塵仆仆的臉上一片紅光,全然喜色難以自已,本就是江湖行走,直來直去,此般氣氛也活躍起來。


    “好!今夜都不要同我客氣!”王大富笑容滿麵:“朱東!去,再拿些油燈過來!我今夜要和各位豪傑不醉不歸!”


    那掌櫃桌下還放著幾壇好酒,旁邊也擱著一個胸口高的酒缸,打開木蓋子就能聞見一陣醇厚香氣,還帶著一種清新的木質香氣,讓人心曠神怡。


    這幾壇酒好是好,但都沒有王大富手裏這壇妙!


    他把酒擱在桌上,剛打開深黑色泥封,就聞見一陣香氣撲麵而來,完全打開時,那半朽紅布扔在一邊,滿大堂鴉雀無聲,旅人和俠客全都努力吸著這股子香氣,正在端菜的小兒也停下腳步嗅聞。


    “王老板這酒.........可是寒相催?!”


    王大富哈哈一笑,“沒錯,這正是寒相催!”


    琥珀色的酒液從酒壇倒出,酒香四溢,明明是平日裏最為開心的時候,但他卻覺得心悸非常,似乎有什麽將要發生了一般.......


    “咚、咚、咚”


    “咚、咚、咚”


    “咚..........”


    規律的敲門聲不絕於耳,王大富感覺心裏的擂鼓聲也越來越大。


    他明明記得莊子的大門早就關了,怎麽大堂的門會被敲響呢?


    是不是剛剛有客人出去了.......?


    “來了!”


    王大富倒了一半的酒,覺得這興致真是敗了一半,這時候心裏又怕又恐,但不能在客人麵前露了怯。


    ——說不定是個玩笑呢?


    “吱呀——“


    門開了,斜著傾瀉的雨水灌進房間,門外是“轟隆隆”的響雷。


    他卻怔在原地,任由大雨瞬間浸濕他的衣服,任由雨水積聚在大堂的地上。


    滿座賓客迴頭看去。


    渾身戰栗,燕雀紛飛。


    那壇寒相催終是沒有福分再去品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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