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忙碌下來,顧凡渾身疲憊無力,教授剛剛離開實驗室,他便趴在實驗台上昏昏睡去。


    晶瑩血珠從載玻片劃破的傷口中流出,在他指肚上唿吸,保溫箱培養皿中血色菌毯隨著血珠起伏,漸漸縮小著身體,直至消失不見。指頭大小的血珠,漸漸幹癟,連帶著稍顯肥胖的顧凡也逐漸消瘦下來!


    顧凡下意識縮了縮身體,昏昏沉沉睜開眼睛,強烈的饑餓感讓胃囊像是被人狠狠攥住,腦袋裏像是有幾千人在呐喊,幾乎讓他再次昏迷過去!


    稚嫩女聲在身旁響起,“少爺,你終於醒了,你感覺好點兒沒有?”


    “餓……我餓……”將腦海中其他紛繁念頭全部斬斷,顧凡呢喃道,“餓死我了!我要吃肉!”


    “哦哦哦,那你等一下少爺,我現在馬上讓老張去做!老張,老張,少爺要吃肉……”


    稚嫩少女一陣風似的離開,房間中隻剩下顧凡一個人。


    昨日種種猶在眼前,轉眼換了人間?到底是我做了一個夢,還是我活在顧凡的夢裏?


    這是魂穿吧?感受著年輕軀體,顧凡忍著饑餓,快速迴憶腦海中突然出現的信息。


    忽然出現的十幾年經曆,像是被人拍好的紀錄片,一言一行猶如劇本之中,隨著顧凡迴想,一頁頁翻開,一幕幕播放。


    顧凡,北平城布匹商人顧遠獨子,生來體弱,三年前顧遠聽人說練武能強身健體,正好武術大家江湖人稱“粉麵金剛耿大槍”的耿繼善和一眾友人在京城開社授武,就將顧凡送到耿繼善處學武。


    三年來,年至十五的顧凡身子越發健壯,脾氣也越發暴躁,前幾天京師大學堂召開第一次運動會,顧凡前去湊熱鬧,與人發生衝突,傍晚迴家路上就被人打了悶棍,哪怕他現在接近明勁的身手,也沒有躲開。


    被人從護城河撈上來,昏迷三天三夜,現在才剛剛恢複意識!


    京師大學堂第一屆運動會,這個時間顧凡還真知道,1905年四月!這是清末,是國術名家群英薈萃的時代,是國家受盡屈辱陣痛的時代,更是曙光來臨前的黑暗時代!


    粉麵金剛耿大槍,耿繼善,夢中那個顧凡不熟,可同在教拳的“虎頭少保,天下第一手”孫祿堂,兩個顧凡都是如雷貫耳,這三年裏,更是多次受其指點,孫祿堂的太極拳、八卦掌、形意拳,可謂爐火純青,其人更是江湖人稱三項全能大宗師!


    顧遠急匆匆闖進小院,還沒走進屋裏,就開口喊道,“小凡,我聽小影說你醒了,現在感覺怎麽樣?”


    顧凡這次昏迷,可將顧遠嚇得不輕,這可是他顧家的獨苗,是他的命根子!這些年學武好不容易調理好身體,誰知道從小膽小懦弱的顧凡,竟然越發有血氣之勇了!


    思緒被顧遠打斷,顧凡手掌從額頭滑過,蓋在光禿禿的天靈上,從床上下來笑道,“全然好了,就是餓的不行!鋪子裏生意不好,你怎麽這麽早迴來了?”


    “你竟然還關心起生意了?”顧遠語氣中帶著一絲詫異,接著笑道,“正好,這次好了,就跟我做生意吧,你現在身體也好了,整天練武也不是個正經營生!”


    “不再練武?”顧凡搖搖頭,不管是穿越還是在夢中,練武必須進行到底,偉人說過,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更何況周總理就這兩年還跟韓慕俠學武呢!


    “有一身本事,危險來臨還能多些活下去的機會。武術,強身健體,不求打人,至少能保證少被人打啊!要不是練武,這次恐怕我就熬不過來!不能不學!”


    “你練的再好有什麽用!還能擋住長槍大炮,義和拳多少好手,還不是被人家外國鬼子打的抱頭鼠竄!小凡,我不求你成啥武林高手,也不求你要保家衛國,我隻想你平平安安,取個媳婦,給咱們顧家多生幾個大胖小子……”


    “我才十五歲……”


    “十五歲怎麽了,你爹我十五歲就娶了你娘!你不學生意也行,在家讀書,反正我不允許你再去學武!萬一你在出點兒什麽事情,你可讓我怎麽活?怎麽對得起列祖列宗!”


    “少爺,肉來……”小影端著托盤,快步走進院子,抬頭看到顧遠,立馬頓住,“老爺……”


    “剛醒過來,吃什麽肉,腸胃受得了?端下去給少爺換點兒小米粥,再煮碗麵條……”


    “慢!”顧凡三步並兩步,直接將托盤從小影手中搶過來,一手托住,一手擰根雞腿,“我正長身體的時候,營養一定要充足……唔,好吃……我的身體我清楚,你就別管了!”


    “怎麽跟你爹說話呢!我不管誰管?大路上有人管你嗎?”


    “我十五了,按照你的說法,也算是個大人了,能照顧好自己!”


    “十五,你就算五十了也還是我兒子!”顧遠瞪眼,卻沒有再提不讓顧凡吃肉的事情,人醒過來就好。這幾天,他是吃不香睡不著,醫生先生找了一個又一個,直到現在,他提到嗓子眼兒的心才開始放下來。


    看著顧凡大快朵頤,顧遠心裏開始琢磨,哪家的姑娘合適,娶了婆娘,顧凡就不會再惦記著練武了吧?


    三下五除二塞進嘴裏的肉塊被吞咽下去,顧凡雙手齊上,左右開弓,很快便將托盤裏的雞肉豬肉吃了下去!


    饑餓感漸漸消弭,顧凡長出一口氣,對正在沉思的顧遠說道,“再練幾年吧,現在正是關鍵時候,放棄有些可惜。讀書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這段時間會邊練武邊學習。”


    “嗯,讀書好,讀書好啊!知書達理,腹有詩書氣自華!草莽武夫終究登不得台麵,你要是能中個進士,那才是給咱老顧家掙臉!”


    進士?顧凡心中暗笑,真中了進士,恐怕就成了顧家的恥辱!屁股決定腦袋,這個年代的進士,代表的可是大清的利益,那是要被掃進曆史的垃圾堆裏的東西!


    思想正在逐漸開放,可生活在這個年代,一個商人,又能有多遠的眼光?一會兒想讓顧凡平平凡凡,一會兒又想讓顧凡出人頭地,哪個時代的父母,或許都是這麽矛盾吧!


    “放心,再不濟也不會混的比你差!也不看看我是誰的兒子!”


    “哈哈,好小子!有誌氣!這才像我的兒子!你是個有主意的,我就不多問了!我去鋪子裏看看,等會兒同仁堂的大國手過來,你可要讓人家好好看看,別留下什麽後遺症!”


    顧凡點頭,對小影說道,“再去給我弄兩隻燒雞!”


    “少爺,咱家已經沒有燒雞了,你剛才已經吃了兩隻,還有……你怎麽這麽能吃?”


    十三四歲的小姑娘,活波開朗,商人家庭又沒有主婦管家,主仆之間的氛圍十分和諧。


    “我不是要把昏迷的幾天補迴來嗎?沒錢就找老爺要錢!你還能讓少爺餓著不成……”


    顧遠在小院門口迴身,搖搖頭,招手讓小影跟上,就邁步離開。


    顧凡從房間中出來,院中兩棵桃樹正桃花盛開,偶有落花,倒是讓人賞心悅目。


    高樓林立的景象在腦海中一閃而逝,顧凡將目光移開,邁步來到院中兵器架旁,伸手拿刀,掂量一番,又將大刀放迴,手掌滑過劍柄,落在白蠟槍杆上。


    這杆長槍可是花重金從耿繼善老師那兒弄來的,槍頭純鋼打造,脊高刃薄頭尖,寒光閃閃,槍纓血紅,白蠟槍杆乃是經過多道工序加工打磨,浸泡擰合,柔中帶剛,筆直順滑!


    雙腿紮馬,單手持槍,長槍點出,槍隨手動,平滑向前,直至槍尾,手掌用力握住,槍頭絲毫不顫!


    槍重十六斤六兩,挺直端住,槍頭不顫,槍尾不抖!這是三年練槍的收獲,粉麵金剛耿大槍,對學槍的態度十分苛刻,眾多學生當中,隻有寥寥幾人能夠勉強達到耿繼善的要求,顧凡正是其中之一!


    月棍年刀一輩子的槍,想要練槍,就要持之以恆!靜功要紮馬,動功要點紮,要把槍練到如臂使指,方算合格。如若做到槍隨意動,眼到槍到,那才算登堂入室。想要達到爐火純青,出神入化,除卻苦功,還要有靈性,人槍合一!


    堅持了一刻鍾,雙腿發熱,臂膀微微顫抖。槍頭開始亂晃,顧凡收臂,迴槍,長出一口氣,緩緩站直身體,隻覺後背汗濕。


    將長槍放迴兵器架,拉開楊氏太極架,移步動拳,緩緩演練起來。


    這是雄大師楊建候傳授的太極拳,不是教給那些皇家子弟的架子,而是擁有莫大殺傷力的拳術!


    一套太極打完,院門口傳來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我看你氣吸平穩,腳步紮實,動作凝練,麵色紅潤,看來是全好了!”


    來人雙目炯炯,麵淨無須,身穿長褂,肩背木箱,正是前兩天過來給自己瞧病的同仁堂大國手樂先生!


    “老先生,您來了!剛才練的入迷,實在抱歉!好沒好,還要您確定才放心!快快,屋裏請……”


    樂先生五十多歲,看起來四十出頭模樣,在這個年代,更加上是京城有名的大國手,值得稱一聲老先生!


    “春光正好,地氣勃發,就在院子裏坐吧。”樂老先生坐在桃樹下的石桌旁,將脈枕從箱子裏拿出,“剛才打的是楊氏太極?從楊建候先生手上學的吧,楊建候先生師從其父楊露禪老先生,這手太極當真剛猛無雙!”


    華夏自來醫武不分家,樂老先生對於當今所謂江湖之事頗為了解,張口就將顧凡所打太極道出來曆。眼下楊氏太極拳,武式太極拳乃太極中極為出名的分支,楊氏太極拳自然以楊建候為代表,武式太極拳領頭人為第三代傳人郝為真。


    “正是經楊建候先生指點,可惜功夫還不到家,待我為樂先生……”


    “江湖人不必講究這些虛禮,讓我先給你號脈吧!”


    樂老先生說著,將三根手指搭在顧凡寸關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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