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懂醫術,還需要你給出建議,可以嗎?”


    “我就不留在京中了,此事非一日之功,有事情寫信聯係,也是一樣的。”裴筱不想給自己軟弱和反悔的機會。


    看,他的願望多麽簡單,隻要還能和她有一絲牽扯,便已覺得心滿意足,欣喜若狂了。


    “敬遠,展信佳,我已至雲貴,此地山高林密,氣候濕熱,必當是你未曾見過的風景,此地醫術頗有特色,善用蟲蛇為藥,於風濕之症多有奇效,可說是一物降一物……”


    雲南的吊腳樓裏,裴筱在漸漸暗下來的天色裏看著麵前厚厚的一遝兒信紙,突然驚覺自己已經寫了這麽多,才慌忙止筆,素來平靜淡然的麵頰上卻染上了緋紅,平靜良久才把那個鼓鼓囊囊的信封交給隨行的護衛。


    信封厚的讓護衛都愕然,可他不敢露出情緒,雙手捧過信封就要上火漆。


    “等等,你……要怎麽送?”裴筱突然想起來,送到皇宮的書信,渠道流程並非簡單的事。


    “陛下有令,裴太醫的信箋,以密件最快速度送達。”陸胤給了裴筱一個太醫院院正的虛銜和俸祿,方便她四處行走。


    這人,就是這樣周到。


    “密件嗎?”裴筱眉間略微一攏,“先把信還我。”


    裴筱重新展開信紙,在末端又續了四個字。


    “陛下。”已經是皇城禁衛軍統領的沐風快步走進禦書房,雙手奉上一封厚厚的信件,“裴姑娘的信。”


    “呈上來!”等不及太監收拾,陸胤自己動手在桌麵上的奏折堆裏空出一塊地方,才小心翼翼展開,唇角都壓抑不住得想要飛起來。


    可看的又很慢,一個字一個字,生怕看完了就沒有了,連磨墨都不用旁人幫手,興衝衝得就要寫些什麽……


    直到最後四個字落入他的眼中,那手才徒然僵了。


    “勿念,勿迴。”


    提筆的手空懸,墨汁墜落,在紙上濺開一點寒梅。


    “陛下?”僵持良久,身邊的太監才小心翼翼得提醒。


    “拿個匣子來。”陸胤吩咐太監,親手小心翼翼得把紙張折疊好,生怕弄破弄皺了分毫,又在其中抽出一張遞給沐風,“把裴太醫的手稿讓太醫院抄送,和邸報一同傳下,令官員張貼城門,予以百姓醫者學習。”


    我不能阻礙你的夢想,也不能陪著你去完成你的理想,幸好,這權力還有些用處,那就讓我助你的理想,一臂之力。


    “是。”沐風知道陸胤有多看重這張信紙,接的小心翼翼,生怕弄皺了分毫。


    “以後叫她裴太醫。”任敬遠的聲音從他身後響起,很嚴肅。


    沐風跟在陸胤身邊多年也沒見過他這麽複雜的情緒,隻能埋頭應了一聲:“是。”


    “敬遠,展信佳,聞君已得麟兒,喜不自勝,江山社稷,後繼有人,望君善加培養,使這天下再得明君,盛世承平再得延續。今日行至隴西,此地黃沙滿野橫撲天際,倒是想起你曾說過少年曾在此處遊曆,竟有與你同遊之感……話已至此,勿念,勿迴。”


    “敬遠,展信佳,今至寧海,天高海闊……勿念,勿迴。”


    “敬遠,展信佳……勿念,勿迴。”


    匣子裏的信件一封一封越疊越厚,一月一封,三十八年未曾間斷。


    六百年後。


    京城大學曆史研究所。


    白發蒼蒼的老教授像熱鍋上的螞蟻,不斷催促研究生檢查郵箱裏有沒有新郵件。


    “教授,六百年的信,稍微一碰就壞了,這可是重要史料,那邊的教授當然要小心,慢一點也是正常的啊。”研究生被催的臉都綠了,小心翼翼得勸道。


    “慢一點,慢一點,小心點好……”老教授頓了頓手上的拐杖,又在抱怨,“年輕人就是不穩重,要是我自己去哪裏要等這麽久?”


    “教授,那邊的老師說信件大多保持完好,處理好了,影印了就先發電子版的給您先睹為快的,不用著急。”研究生心裏腹誹,就您這上下樓都得坐電梯,走遠就要輪椅的身體,誰敢讓你下墓去啊?!


    “你懂什麽?”老教授一改平日的文和儒雅,從頭到腳都寫滿了焦躁,“胤帝文成武德,是難得一見的千古明君,近日因地勢改變胤帝陵寢有水患之虞,國家組織保護性挖掘,要不是這個身體沒用了,我還等在這兒?誰敢不讓我去,我就揍他!”


    老教授氣的吹胡子瞪眼,緩了口氣才繼續說道,“胤帝棺槨之中,陪葬再無餘物,唯這有書信一匣,這一匣書信陪他入眠六百年,可是研究胤帝生平的重要史料啊!”


    “郵件傳過來了!”研究生被教授的口沫橫飛嘮叨得眼神發直。


    他知道老教授是胤帝的腦殘粉,可沒想到這麽腦殘這麽粉啊!


    以至於看到一個新郵件的圖標跟看到了救命的稻草似的歡唿。


    老教授以不符合年齡的敏捷和衝動催促:“快點打開看看,他們這一次也太慢了。”


    書信按時間排序,最上麵一封應當是他生前最後一封,發來郵件的研究人員還特地注明,這是四百五十八封來信之中,唯一一封未拆封的書信。


    筆墨暈染,字跡無力,字裏行間卻隱約能看出胤帝手書的痕跡。


    “筱筱,展信佳,餘近日自覺命不久矣,已是提筆無力,今日破約而來,隻求卿一諾,來生,若能生於承平盛世之平民百姓,可否允我一個開始的機會,許我陪你遊醫天下,暢行四方?”


    信紙暈開點點墨染,其下唯有一字,哀婉娟秀,幾不能閱。


    可。


    這個字,他等了一生,終究沒有看到。


    偌大的教研室,鴉雀無聲,良久,研究生才問道:“這個筱筱,應當就是與胤帝同年代的醫學家裴筱吧?有醫仙之稱的那一位?”


    醫仙裴筱一生,行遍四方,足跡遍布天下,可終其一生,不近京畿,不入宮門。


    胤帝駕崩後十三年,醫仙裴筱赴江西治疫,雖成效斐然,卻因年老體衰感染疫病不幸過世,臨終之際留下遺言,為了不傳疫病,不留屍骸,燒成骨灰散於天地之間,繼續看著這四時變幻,山川風物。


    這是她能給他的僅有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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