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伊薇看著波魯皺著眉頭,用力的咀嚼著幹硬的黑麵包——這已經是他吃麵包時的習慣性動作了,仿佛在他嘴裏的隻是一種用於維持生命活動的必備要素而已。


    事實上也是如此。


    波魯端起餐桌上的杯子一飲而盡,把嘴裏的麵包一口氣衝了下去,才發出一聲歎息:“你們這個麵包,未免也太幹了吧?還不如我們塔島上的雜糧饅頭呢。”


    “你那個老是變成一張餅的雜糧饅頭也不見得軟了!能不能好好弄弄你的酵母?時好時不好的也挺讓人惱火!”


    朱伊薇毫不客氣指出了這一點。


    “那也比這個磨尖了能鋸木頭的麵包幹強!”


    這一點朱伊薇實在沒有辦法反駁,她隻好想辦法挽救:“要不還是再來點麥片粥吧?把麵包泡一泡能稍微軟一點。”


    “不用不用。”


    波魯看了一眼碳水拉滿,脂肪為0的粥盤子,連忙擺手拒絕。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按說你們也不是吃不上肉吧?至少海裏那麽多魚,為什麽一直都吃得這麽克製?”


    “海魚中可能會攜帶一些不知道在哪裏吸收的奇怪能量。很難分辨,吃下去的時候可能會被吸收,對我們造成微妙的影響。普通人可能不會覺得有問題,甚至一般施法的時候都沒事。但是在需要高度精確的實驗過程中,任何幹擾都是無法容忍的。”


    波魯臉上的表情仿佛在說:“你在逗我?”


    但是他沒有說出來,隻是低下頭用勺子在那清淡的麥片粥裏攪合,還小聲的嘀咕著什麽:


    “真慘啊,這種隻是為了活著的吃飯。算了,還是再來一杯。”


    他拿起一旁的壺,朝著杯子裏倒出一股黑色的液體。


    黑色的可飲用液體不僅僅可能是可樂,也可能是咖啡。但是不加糖的這種黑色飲料,喝起來就像是滾燙的爛泥。然而這就是星島提供的唯一一種適合下飯的飲料了。至於牛奶這種東西,根本等不到從原產地送到港口就壞掉了——交通不便,運送速度極慢。而且法爺們不可能下鄉到原產地去提供全程冷鏈。


    另一種不適合下飯的飲料則是看起來如同毒藥一般咕嚕咕嚕冒著汽泡的綠色苦茶。就算三天沒有睡覺,隻要味蕾接觸到這種東西,那麽馬上就會在一陣顫抖和眩暈之後徹底的恢複精神。隻要嚐一口,嘴裏的苦味可以保證一個人全天都精神抖擻。


    波魯之前大著膽子嚐試過了,即使是經過了精神注入棒的鍛煉,這東西也是敬謝不敏的——和這個比起來,連黑色爛泥都變得順口了許多。


    “你們就不能稍微上上心改善一下自己的生活條件嗎?天天吃這個不覺得難受?”


    “其實我也覺得挺難受的。”說到這裏,她扁了扁嘴:“但是大法師們都這麽吃,他們說這樣可以鍛煉出無可動搖的精神控製能力。對提高意誌力有絕大的好處。能夠提高激烈戰鬥中的生還幾率。”


    “是挺鍛煉意誌力的。”


    波魯聳了聳肩。


    “過的跟苦修士似得,這意誌力不堅強誰敢說自己堅強?反正我修一陣子就走了。”


    八卦聊完了,是時候進入工作狀態了:“繼續我們早上的問題?所以說這個魔像核心是怎麽越過靈魂和物理之間的鴻溝,讓這些肢體受到控製的?”


    “不是都告訴你了嗎,力場,都是力場控製的。”


    “我想知道是怎麽做到和人體一樣精確控製力量的。”


    “……”


    朱伊薇並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她隻不過是踏上魔法之路不久的一個少女罷了,就算是因為既有天賦又肯努力受到一致的稱讚和重視,但是她對魔法的認識,並沒有觸摸到魔法和魔紋的本質——還處在學習應用的階段。


    至於魔像這種高等級的技術,她隻在課堂上聽過幾次一句帶過的描述。


    所以麵對波魯層出不窮,甚至窮追猛打的問題,她很多時候隻好含糊其辭地應付過去。隨著波魯的問題越來越多,也越來越難迴答,一種難以控製地惱怒在她心中浮現出來。


    “這種問題你幹嘛不去問你的老師,問我幹嘛?”


    說完她就後悔了:這種像個小孩子一樣的口氣實在是不像是一個成熟的法師該有的發言。這股怒氣其實並不針對波魯,更像是一種對自己並不了解這一知識的惱火。


    正準備想轍彌補過去,波魯又開始了詢問。避免了尷尬的沉默,她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老師說了,我們掌握的魔像和星島的構成方式不太一致。對於你們用來構成魔像軀體的方式,他也感到非常吃驚。”


    “什麽方式?”


    “類似於真人關節的方式。說是魔像,其實更像是一種構裝鎧甲生物了。我們完全不了解這種技術。與其說我們正在修理,還不如說我正在想辦法搞明白這些魔像的原理。實在不行隻能等老師搞明白迴來跟我們說了。”


    他迴過頭去看了看石堡的大門:“老師去找他們討論都快兩天,怎麽還不迴來?”


    朱伊薇偏過頭,思考了一下,用自己的合理推測迴答了他的問題:


    “畢竟我聽說最古老的魔像,封入的都是被奴役的元素生物的靈魂。它們可沒有人類意義上的關節,所以各種各樣的魔像都有。比如石質魔像,從完整的花崗岩開鑿,經過藥劑洗禮之後,被封入的土元素生物自然可以流暢的操縱自己的新身體。不過自從召喚類法術被禁止之後,這類魔像徹底成為了傳說。”


    “而我們的魔像是給曾經的戰友使用的,他們生前是人類,自然是要給他們造出符合習慣的魔像。”


    “所以說人類是怎麽控製魔像動起來的?那他們擁有感官嗎,能看見嗎,能聽見嗎,有觸覺嗎,對力量的反饋是如何感知的?他們使用什麽能源?能源是怎麽轉化成機械能的?”


    朱伊薇實在是不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她的自尊和法師的習性又讓她沒有辦法隨便迴答,她隻好站起身來,輕輕的說:“我,我下午還有點事,我先去一趟別的地方,順便幫你問一問。”


    她連忙走出了石堡,朝著亨德裏克的法師塔走去。留下波魯在飯桌前發呆。


    剛踏進亨德裏克的實驗室,就聽見一陣金屬的摩擦聲。朗道正指著一尊半人大小的金屬魔像,它正在實驗室的中央,以一種歪歪扭扭的奇怪的步伐行走。她貼著牆壁走到了正看著她的老師身邊,好奇的打量著這個行走的魔像。


    “這是哪位魔像?我感覺沒有見過。”


    “你當然沒有見過,這是剛剛造出來的。”


    “剛剛造出來的……啊?”


    “嗯,我剛剛造出來的。”


    朗道溫和的聲音響了起來,他招了招手,讓魔像停了下來。


    “光是聽還是挺迷糊的,想弄明白這裏頭的原理有些困難,我就造一台實踐一下。”


    “那……”


    “現在基本上已經明白了。亨德裏克,那我先去操縱間了,對著樣本琢磨效果應該會更好。”


    等到朗道離開,朱伊薇才對亨德裏克說:


    “老師,我也想學習。”


    可能是看到修理的希望,亨德裏克似乎心情不錯,他笑著迴答:


    “魔像?你還沒到這個時候呢。現在的你連剛剛那部小魔像都做不出來吧?”


    “做不出來是一迴事,我隻是想知道關於更多魔像的知識而已。”


    “做不出來現在了解它幹嘛?還不如多練習,多冥想,多感悟。”


    “可是我想知道。我現在心裏全是這些問題,吃不香睡不著的。”


    “你說說看,能迴答的我現在就告訴你。”


    於是朱伊薇把波魯提出的那幾個問題告訴了亨德裏克。


    亨德裏克摸了摸下巴,感覺有些不對勁,一琢磨就發現了問題:“這些問題是你自己想出來的?”


    “不是,是波魯對我提出的問題。”


    “我就知道。朗道對我提出的問題也是這個調調。”


    “那答案呢?”


    “沒辦法就這麽迴答給你,朗道能聽懂的解釋,你確定自己能聽懂?”


    朱伊薇低下了頭。


    “不過……你要是保證隻是了解一下,不會提前嚐試自己製作,我可以給你簽一張書單,和可以查詢這些知識的通行證。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他停頓了一下:


    “明年的這個時候,成為高階法師。”


    ……


    很快,朱伊薇帶著一股不成功就成仁的氣勢,捏著一張書單,朝著圖書館走去。她從圖書館裏出來的時候,身後漂浮著幾乎和她一般高的一大堆書籍。


    順便她又去了一趟食品店,領取了足夠的黑麵包和燕麥以及清水,朝著自己的住處走去。


    她看起來有些沉重的腳步在一家魔法道具店門口停了下來。她抬起頭,看了看店頭上的招牌,猶豫了一會兒,才走進了這裝飾華貴的大門——這裏的藥劑價格昂貴,她平日裏是絕對舍不得進來的。


    星島的基本生活用品采用配給製,不然剛剛來到島上的學徒根本活不下去。但是藥劑之類的東西,則是需要售賣的。


    她低著頭,走到了櫃台前,咬了咬牙,指了指貨架上的綠色的瓶子。


    “小姑娘,有勇氣,你剛剛夠使用年紀吧?這是要準備晉升?”


    藥劑店老板注意到了她身後漂浮的一大堆書本,用帶著鼓勵的眼光看著她。她隻好應了一句——反正也是真話:“我明年一定要晉升高階行列!”


    “好!有誌氣!那我今天也買一贈一!將來多多照顧我的生意!”


    店老板沒有發現她的表情苦的像是已經一口氣幹掉了整瓶的藥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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