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長空帶著涼桃李來到了城中比較偏僻位置的一間小屋裏,從這間小屋的布局能看得出之前不久還有人住在這裏,但此刻已經是空空蕩蕩的,也不知道它的主人如今到底去了什麽地方。


    “我們今晚暫時住在這裏,等那邊的人和我們匯合。”仲長空進屋轉了一圈,然後在屋內灑上了一些藥粉用於消毒,接著扭頭對涼桃李說:“等他們到了後我們先看看他們有沒有得到什麽消息,然後再看下一步如何做。”


    涼桃李對此自然沒有意見,看著仲長空快速將一切布置好,她總覺得自己站在這裏有些太過無所事事了,於是就提出想去附近看看,仲長空答應了,不過告訴她最好不要走的太遠,並且給了她一塊浸泡過草藥的布讓她圍在口鼻處。


    “這個應該能一定程度隔斷病毒的傳染。”仲長空說:“千萬不要摘下來了。”


    “……好的。”涼桃李其實想問問病毒是什麽意思,但又大概能猜出是什麽意思,隻覺得可能是自己看的書太少所以不了解,最終還是什麽都沒問,隻是將自己半張臉都給圍上,然後離開了小屋。


    他們處於城中比較偏僻的位置,雖然這裏還不是被隔離的重災區,但就算在這邊涼桃李一出門就看到了很多奄奄一息的人,她剛開始本來以為都是感染了瘟疫,不過很快就發現這些人渾身浮腫,手臂等地方虛胖,幾乎是摁一下就會出現一個凹陷下去的坑。


    這根本就不是什麽感染了瘟疫,分明就是餓成這樣的!


    涼桃李來的路上有看過不少朔方的書籍,知道這裏並不缺少糧食,尤其是去年收成還特別好,物價也不高,怎麽也不會淪落到這副樣子。想起來的路上看到外麵樹皮都被扒光,難道是瘟疫爆發導致食物也減少了?


    腦中亂糟糟的,看著那些人麵黃肌瘦衣衫襤褸的樣子涼桃李隻感覺心髒都在抽痛,但她知道現在她幫不上什麽忙,就算真的把身上那些食物給這些人也遠遠解決不了麻煩,還很容易帶來災禍——涼桃李深切地知道很多時候好人是沒有好報的,饑餓的人就是野獸,他們不會滿足於這麽點食物,自己倒是無所謂,要是最後連累仲長空導致他們被發現,那就功虧一簣了。


    想到這裏她隻能別開視線,強迫自己去盡量多觀察一些細節,在走了附近兩三條街巷後,她意識到就算是城中每家每戶的倉庫裏也都沒有糧食了,這麽多戶人家裏也就一家看起來比較富裕,不過大門上都釘滿了木頭看起來像是為了避免被搶劫,但就算如此她也能看到這些木板上有無數破壞的痕跡,其中還有一些帶著血痕的指印,上麵還殘留著些許血肉和斷裂的指甲,光是看著這痕跡她就感覺自己的指尖傳來了一陣灼燒的疼痛,令人目不忍睹。


    越看她越是心情沉重,本來還想再多搜集一些消息,在目睹了這扇門後實在是沒有這個心情了,便直接原路返迴,但在還沒進門的時候突然迎麵一柄長劍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自己人。”涼桃李聽見仲長空的聲音傳來:“這位就是涼姑娘。”


    “失禮了。”那人立刻收起了劍,借著屋內的燈光,涼桃李隱隱看到這人便裝之下穿著一件繪有奇怪圖案的衣服,這花紋有些眼熟,但她一時間還真想不起來到底是什麽了,猜測可能是把官服套在了裏麵。


    “……不論如何,王秉華行賄都是鐵錚錚的事實,最近戰事越加頻繁,糧草和錢財都是必備之物,之前每年路上總是出的差錯陛下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如今竟然置城中百姓生命不顧,他的好日子也算是到頭了。”


    涼桃李來的時候他們看起來已經談論了一段時間,以至於她聽得有些不太明白,詢問之下才知道這王秉華就是朔方的城主,而這位就是東廠督主嚴洵,他要比仲長空來的還早,已經搜集到了不少消息。


    也是在這個時候涼桃李才知道瘟疫本來是不存在的,去年收成特別好但上交的稅務還是和往年一樣,於是幹脆就全部以糧草抵了錢財,最後還剩下很多,王秉華就起了歪心思,挪動了錢財和糧草去行賄,雖然做城主不錯,但也實在是太偏了,想要在京城謀取個一官半職。本來這事到這裏最多也就是貪汙,結果來年汛期卻意外的長,暴雨連綿收成極差,糧草都被王秉華挪用,便造成了饑荒,很多百姓被餓死,洪水一直拖到盛夏才堪堪結束,高溫又導致屍體腐敗蚊蟲四起,最終造成了這場瘟疫。


    疫情突發本來還有搶救的機會,但王秉華又實在是不舍得拿出這麽多錢,幹脆就封鎖了最開始爆發瘟疫的鎮子然後就不聞不問了,直到年底要上報稅收拿不出這麽多糧草和錢財的時候才上報疫情。


    “這簡直是……”涼桃李聽到事情的緣由氣憤的手都在顫抖:“這麽多條人命,僅僅為了一己私欲!”她實在是太過怒火攻心,以至於甚至有種惡心想吐的感覺,看她這副臉色慘敗的模樣,旁邊的人給她燒了一壺熱水。


    “事情已經發生了,最重要的是解決。”仲長空皺起眉頭:“嚴督主,你接著說他們找替死鬼的事情。”


    “陛下的聖旨已經下了,王秉華在上報上去的時候就已經在找替死鬼,目前來看他們打算把這件事推到郡守的身上。”嚴洵說:“郡守剛上任不久根基較淺,而且看起來王秉華也打算把自己的師爺給推出去。”


    “距離他們上報到現在也已經過去快半個月了,如果要動手的話差不多也就在這幾天。”仲長空思索了片刻,然後當機立斷:“事不宜遲,我們今天晚上就去城主府,必須在他們銷毀所有證據之前下手。”


    雖然殺人可以直接動手,但必須要呈給皇帝證據,光憑一言之詞完全不可信,更何況東廠也並不是和皇帝一條心,這種情況下必須要做到萬無一失。


    嚴洵沒有異議,然後對旁邊的人說:“正好此行還有一人跟著我,就算我們去了城主府也有人能留下來保護涼姑娘。封朔,這裏就交給你了。”


    封朔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仲長空這才和嚴洵一起離開,趁著夜色快速往城主府而去。


    待兩人走後屋內就剩下了他們二人,似是看出涼桃李的緊張,封朔先自我介紹了一下,然後將又將此事詳細地講解了一番。這個時候涼桃李才意識到他們為什麽要在知道這件事的真相後還要去城主府找證據,雖然還未完全深入官場,但在此刻浮出水麵的一角就已經令人感到暈眩,她想起之前看到的那些百姓,握緊了拳頭。


    正是因為如此才要入朝,她不是越國人,但她確實是個人沒錯,小國皇帝殘忍暴戾,忠臣都難以生存,如今越國讓她看到了另一個可能,如今戰爭不斷,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她也要為自己想要的世界添磚加瓦。


    “不過涼姑娘是為什麽要來這邊?”封朔不是個喜歡說話的人,但在此刻為了能讓氣氛輕鬆一點絞盡腦汁地找話題:“朔方瘟疫橫行,稍有不慎就會感染,如今也沒有藥物,涼姑娘就不擔心嗎?”


    “擔心。”涼桃李誠實地說:“但總不能擔心就不過來了吧?”


    “涼姑娘和慶王爺的感情還真是深厚。”封朔隨口說了一句,本來隻是隨意的恭維,卻沒想到涼桃李搖了搖頭,直接否定了他的話:“不是因為王爺來這裏我才跟著一起過來。”


    或者說,是因為她想要涉及這些,仲長空才會來到這裏的。


    封朔不明所以,但涼桃李也不打算解釋,屋內一時間又陷入了沉默之中,氣氛著實有些尷尬。


    最後還是涼桃李坐不住了,提出想要出去看看,但封朔卻直接拒絕了,並表示:“王秉華也想過嚴督主和慶王爺會直接來的事,最近全城都很緊張,要是被發現像你這樣的可疑分子,估計會直接被殺死在這裏。”


    “我哪裏像可疑分子了?”涼桃李不滿。


    封朔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然後非常肯定地說:“哪裏都像。”


    涼桃李:“……”


    -


    仲長空和嚴洵落在了牆上,從這裏能看到城主府裏來迴巡視的隊伍,晚上的朔方城一片黑暗,但此處卻亮如白晝。


    “防的還真嚴。”嚴洵嗤笑一聲:“貪生怕死之徒,最開始行賄的時候怎麽沒想到今天?”


    “估計是覺得自己能瞞天過海吧。”仲長空眯起眼睛觀察著眼前的路線:“要是真的能趕在今年內離開,瘟疫這些事情直接丟給新來的城主就好,反正如今戰事不斷京城也沒那麽多精力深入到這邊,要不是因為前陣子軍隊從邊疆出發,估計還真要給他得手了。”


    “不過現在已經遲了。”嚴洵漆黑的瞳孔在黑夜中看起來亮的嚇人:“剛打完勝仗陛下想著就是趁勝追擊,打仗花錢,往年所有稅務每次來到京城的時候都要被刮去十之三四,甚至有些地方四百萬的銀兩到京城能隻有一百五十萬,陛下早就看不慣了。如今正好可以趁著這個機會將上上下下全都整頓一遍。”


    “也確實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機會了。”仲長空深以為然:“畢竟剛剛打了勝仗,百姓全都向著皇帝,更何況還是整頓汙吏。”


    兩人聊了好一會總算是摸清了那邊侍衛的規律,仲長空尚且還能耐得住性子,但嚴洵早已經不耐煩,終於能夠動手他已經開始摩拳擦掌,扭頭對仲長空說:“讓我們去獵殺那些陷入黑暗中的人吧!”然後就直接趁著那些侍衛交接的時刻向著屋簷下飛去。


    仲長空搖了搖頭,這個督主還真是有趣,她還從未在京城裏見過這樣的官員。


    兩人成功掛在了屋簷下,之後也以此為規律很快就來到了王秉華所在的院子,他們來的時候這裏到處都燈火通明,光亮之下能清楚地看到院子裏站著兩個人,這兩個人皆是走來走去,看起來極其焦躁。


    “那個就是王秉華。”嚴洵指了指左邊大腹便便的男人。


    王秉華在院中來迴走動,一邊走還一邊不斷地對著另一個人說“不會的”雲雲,另一個人本來也到處亂走,但後來就站著不動了,可能是被王秉華來迴轉圈二人轉搞得實在是太暈,最後幹脆直接說:“大人,那邊的消息不會出問題,皇帝真的派東廠的人過來了。慶王爺尚且隻是乳臭未幹的小毛孩而已,但那群妖人就不一樣了,真落到他們手裏,沒事都能給你整出事來!大人,切不要再耗費時間了!”


    “剛剛還沒發現,這個應該就是王秉華準備推出去的那個師爺。”嚴洵摸了摸下巴:“不過這人有一點倒是說對了,你確實還是乳臭未幹的小毛孩。”


    “這麽說來你也承認你是妖人了?”仲長空滿不在乎地一笑:“嚴督主,還是專注眼前事吧。”


    嚴洵也不惱,隻是突然露出了有些嬌嗔的眼神,對她說:“慶王爺,你好討厭喲~”


    要是放別人身上估計要掉一堆雞皮疙瘩,但仲長空隻是笑了笑,繼續關注他們的對話。


    “對,你說的對。”王秉華終於停了下來:“我們必須快點把那些東西都給處理掉,這樣到時候就算他們知道是我做的也找不出證據,這樣一來……”王秉華惡狠狠地說:“屈打成招?我倒是要在皇帝麵前參他一本,反正京城討厭東廠的官員不少,就不信那群妖人能如此耀武揚威!”


    在說出這句話後王秉華又繼續和那個師爺直接進了屋子,仲長空揭開瓦片發現他們竟然進了地道,偷聽的想法破產,兩人便離開了此處,準備再去王府的其他地方看看。


    不過臨走之前仲長空有些好奇地問嚴洵:“這次知道你一起來的有幾個人?”


    “不超過十個。”嚴洵說:“這件事有意思了。”


    仲長空注意到他眸中越發濃重的殺戮氣息,她沒多說什麽,東廠不過是皇帝手中的一把刀而已,至於嚴洵到底有沒有注意到這一點……或許,他也樂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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