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覃看他的神情就知道對方這是把自己說的話聽進心裏去了,於是嗤笑道:“隻怕是來者不善,所以,我言盡於此。”


    “知道了”


    帝俊思索的時間很短,他很快就恢複了一臉平靜,隻是專心致誌的在紙張上塗塗寫寫,隻留給陸覃一個冰冷如雪的側臉。


    這事確實是有人不懷好意。


    按照常理,長孫杳也迴到神界之後理應迴歸自己的職責中,加上最近鬼界作祟的動作剛剛有所壓製,此時正是缺少人手的時候,怎麽能放她一人在屋子裏“醉生夢死”?


    可天君發話了,他不許任何人去打攪,更是有意表露出一種“文曲星受了大罪,是時候好好歇著”的意思。


    當然這話他是不在明麵說的,隻是這神界樂意打探上位者心思的人多了去了,這樣一來,長孫杳也原本該隨著時間沉寂下去的關注度也是隻升不降。


    “殿下。”


    陸覃前腳走了還沒多久,後腳殿裏就進來了個人,那人麵容尋常,做一身仆從打扮——這是天君新派來伺候帝俊的,名喚念青,平日話極少。


    帝俊聞言隻是點了一下頭。


    “天君請您過去”


    念青彎腰躬身,神色極其恭謙:“有要事相商。”


    帝俊嗯了一聲全然就當表示自己已經知道了;迴想起之前陸覃所說的話,如今天君為何找他也隻能是那一個理由…


    那必定是和長孫杳也的事情脫不開幹係的。


    想到這裏,帝俊還是極其淡定的,他慢悠悠的收拾好公文這才往天君殿裏去,等他踏入殿門的時候,天君正在窗邊站著,大半張臉都隱在落日後餘暉的陰麵裏。


    實際上神界並沒有真正的日出日落,隻是等後天成神的多了,都是習慣了人間的作息,天君才以神力支撐起這樣一個日落日出的天象來。


    “父親。”


    帝俊踏進門,衝著天君一躬身,狀態做的極其好看。


    可天君像是一愣,眼神才移向兒子的肩頭,伸手拍了拍他:“你來了,快起來,不必這樣拘禮。”


    “不知父親今日找我前來所為何事?”若是擱在平日裏的那些神官身上,受到君主如此敬愛,大多是誠惶誠恐的低頭謝恩,可帝俊仍是平靜的笑笑,直接問道:“不知兒子有什麽能幫上父親的,還請父親吩咐。”


    天君臉上的笑意淡了一些。


    “確實”


    天君思索片刻,又說:“你也知道,如今鬼界的大軍已經被我們控製住,就連刑天都被我們生擒,隻是…”


    帝俊不語,隻是這麽平靜望著他,靜待下文。


    “隻是長名山…”


    天君故作出一副十分為難的神色:“雖然聽起來十分難以置信,但長名山有很大的問題。”


    帝俊忽然心跳漏了一拍,有種不詳的預感升起,卻又聽對方說:“除去那個刑天之外,長名山似乎早就叫內奸做了手腳,據我推測,此人在長名山待的時日決計不會短,眾所周知長名山的主峰靈氣充足便是由於地底埋那個礦脈,據先將來報,不隻是礦脈,還有他們的埋葬曆代戰死的宗門師兄弟的墳塚,都因為內奸所做的手腳而成了魔界力量供養的來源,反倒讓他們自己的弟子少了許多修煉的資源,這些年才出什麽優秀後輩,也是這個原因,長名山這次才最先淪陷。”


    “刑天雖已伏誅,鬼王卻還躲在山脈當中。”


    這一刻,帝俊甚至沒控製住自己的情緒,他望著天君的時候臉色雪白的可怕。


    可天君就像是早就猜到了對方的反應,隻是安慰似的拍著他的肩膀說:“所以這次我需要你和文曲星一起再去一次長名山,既然那個鬼王不肯出來,就讓他永遠待在那裏吧…你們去把長名山的主峰炸毀,以上古的永世封印將它沉入地底,你做的到嗎?”


    說著,他像是自我補充了一句似的,笑容不改,又問:“你做的到,對吧?”


    長孫杳也有意識的那一下,被這盆冰水澆了一個透心涼,她下意識的打了個寒顫,嘴裏發出一聲低吟:“冷……”


    “知道冷還不起來?!”


    四周的窗簾叫人猛地拉開,伴隨著一個熟悉的嗬斥聲令長孫杳也猛地睜開眼。


    那女子一身青衣,袖子挽起,正在一邊大聲抱怨,一邊收拾著四周的物件,因為她的忙碌,寢宮迎來了許多日都未曾見過的陽光,塵埃在一束光柱裏上下浮動,給周遭的事物都添上了一層虛幻的美好。


    長孫杳也半支起身子,目光也緊緊追隨著對方,而這一切在她看來就好像是迴到了多年前的那個午後,自己撒著嬌胡鬧,一會喊著要吃這個一會又要吃那個,對方就是嘴上不饒人卻仍舊對她有求必應。


    “素…素尺?”


    長孫杳也一張嘴就要哽咽,聲音抖得發慌,像是不敢確定似的又問了一遍:“素尺啊?”


    “說什麽廢話呢?”


    素尺停下收拾的動作,茶杯在桌上一磕,這時候迴頭看她的時候還是一臉不耐,素尺是個愛皺眉的人,故而多數時候眉頭都帶著兩個小小的拱起,瞧著總是有些嚴肅的:“不是我還能是誰?”


    “可你不是、你不是、”


    長孫杳也還在鮫人香的後勁當中無法自拔,望著素尺的時候也隻會一個勁的流淚,這會她就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清——但她如何都說不出後麵那一句。


    素尺站在不遠處,扶起傾倒的燭台,又為她捋襯透了外衣,聞言,神色卻多了些落寞:“還不是放心不下你?我怎麽敢去死。”


    “她從來就沒走。”


    帝俊不知何時站在了長孫杳也的身後,望著她纖細的、不斷顫動的肩膀,隻是平靜敘述了整個經過:“自病逝之後,她的魂魄一直在幽冥裏遊蕩,起初的那一千多年,她喝了孟婆湯卻因為執念太深過不去奈何橋,隻能在幽冥遊蕩,她不知自己是誰,也居無定所…”


    “殿下別說了。”


    忽然被提及當初的事情,素尺不由臉色微僵:“說那些做甚?”


    帝俊立馬閉嘴,隻是十分寬容的笑笑,站在一邊給他們當門神。


    “我啊,好得很,你別聽殿下瞎說,那時候、那隻是…隻是吃錯了東西而已!”


    素尺蹲下身,與榻上的長孫杳也平視相對,甚至還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腦袋,隻是她這會又想起自己剛進來的時候一屋子的鮫人香還有這家夥醉生夢死的模樣,忍不住還是滿肚子的氣,於是照著猝不及防的長孫杳也的腦門來了一下:“誰讓你用這玩意的!一天不在你身邊你就皮癢!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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