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意識到心魔的存在,是從她夢見莊韞玉開始。


    準確的說,是夢見了莊卞。


    賀南弛在那段時間,總是日複一日的夢見他被一把青釭劍釘在牆上一副重傷垂死的驚悚畫麵。說來也是奇怪,那時候她本該恨透了這個刺她一劍而又下落不明的男人。可她驚醒才發覺自己早已是滿臉淚痕。


    那時候她的心魔還不過是一個若有若無的聲音,直至今日,已然在她的執念溫養下,長成了另一個她。


    一個肮髒,邪惡,充滿欲望的她。


    事實上算到如今,她也是個活了百餘年的人,她自詡算不上什麽清心寡欲的聖人,卻從沒發生過為了這麽個人……生出了心魔。


    要說無法接受的,可能應該是因為一切都在莊韞玉出現之後,逐漸偏離了原本的軌道,逐漸走上了她所無法控製的那條路。


    賀南弛早在迴來的第一年便找著了莊韞玉的蹤跡,他隱去姓名,身邊帶了個異族女孩討生活,明明有很長一段時間處於法力盡失的狀態,寧可風餐露宿,卻也不願意迴來見她。


    有一個人,寧可吃苦也不願與她相見的這種認知,仿佛將賀南弛泡在了冰火兩重天之中,無比的嫉妒和猜測夾雜著涼透了的自我審視,她在年複一年的隱忍裏,把自己逼到了死角。


    隻是無人知道,這個表麵淡然的賀南弛賀掌門,早就離變成瘋子不遠了。


    黑暗裏,她忽然望著不遠處的一張紙,緩慢的抬起了頭。


    半月後


    “叔,咱們接下來要去哪?”


    此時正是日落,快要被荒草覆蓋的官道上,兩個身影各騎了一匹馬,正不疾不徐的往前走著,那紅衣少女望著身邊的男人,那男人雖是一身破舊衣裳,卻依舊遮蓋不了那張美豔非常的臉的光彩,他神色疏懶,叼了根草說話也是含含糊糊的:“唔……接了個單,咱往前走,正好和你杜若姨匯合。”


    莊韞玉當年以叔叔的名義收養了阿曲,他本也不是那講究之人,就也沒給阿曲改名字,隻讓她管自己叫叔叔。


    “什麽單子?”


    阿曲聽他這含糊其辭的,心中忽然升起來些許不詳的預感,她立馬坐直去看莊韞玉:“老家夥!你說清楚!”


    “嘿你這丫頭。”


    莊韞玉看她這態度大變,十分不滿的一皺眉:“剛剛還一口一個叔,現在就老家夥了?……誒好好好我說,萬魔窟,萬魔窟知道吧?”


    “你瘋了吧?”


    可憐阿曲從小乖巧,罵人的話沒學過幾句,憋了半天隻能問出這麽一句,逗得莊韞玉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來:“沒瘋,沒瘋,就是進去幫人取一具屍骨,順便……”


    “順便再給賀掌門搜刮點天靈地寶送過去!”


    阿曲白眼一翻,滿臉都寫著不耐:“誒不是,莊韞玉,你這人怎麽一遇見感情問題就這麽慫呢?你敢去各種絕境給她找好東西,就是不敢見她一麵?”


    “五年了。”


    莊韞玉說著,臉上的笑容忽然淡了下來:“她應該……早就把蒼玨複生了,隻是礙於外界瑣事不好公布,她如今露麵也極少,不是麽……至於我,我不過是她生命裏過客一個,有什麽好見的。等走完這一世,一切也該結束了。”


    看對方神色淡了下來,阿曲再傻也能想到是自己說錯了話,可她本就是個嘴笨的主兒,她摸著頭想了半天,才結結巴巴的說:“那……那到時候我給你護法,你下去搶好東西。”


    小丫頭憋紅了一張臉,話說的磕磕絆絆,莊韞玉看著身邊這個小姑娘,忽然想起了牢裏的初遇的那一幕,他頓了頓這才又問:“阿曲,叔想問你一個事情。”


    “嗯?”


    “如果啊,我說如果,有一個你犯了錯,所以要接受很嚴重的懲罰,有一個,嗯,就是你從來沒放在過心上的人,陪著你一起受罰了,你會怎麽想這個人?”


    “他為什麽要陪我受罰?”


    “……我也不知道?”


    阿曲聽到這,神色也忽然嚴肅了起來,她仔細的想了又想,直到二人晚上在渡口住店的時候,這才滿臉嚴肅,沒頭沒腦的說:“我會非常感謝他的!”


    “小小小小小叔!?”


    正是二人四目相對之時,莊韞玉忽然聽見了身後傳來一個極為熟悉的聲音。


    居然是尚易淳?


    莊韞玉對上那張‘花容失色''的俊顏,神態十分自若的衝他點點頭,頗有一副長輩做派:“好久不見。”


    尚易淳望著他,許久紅著雙眼,衝他深深鞠了一躬,用顫抖的聲音說:“小叔節哀順變。”


    他話音剛落,莊韞玉的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一旁的阿曲也差點沒控製住表情的笑出來。


    畢竟這種聽見自己死訊的感覺還是……挺詭異的。


    尚易淳大概是看錯了他臉上的那種空白,誤以為這位小叔遠遊去了什麽無人之處,還以為他未曾收到“莊韞玉”的死訊,猛地一吸鼻子,期期艾艾的說:“小叔您還不知道吧……莊韞玉他……”


    結果還沒等他往下說,當空一道劍氣打在了他的下嘴角,給尚易淳疼的眼淚直飆:“哎呦!”


    “莊卞先生怎得會不知道莊韞玉的死訊,他與莊韞玉的關係,可非我們所能夠去想象的。”


    賀南弛的聲音在轉角樓梯響起的那一瞬間,莊韞玉整個人便像是叫人使了定身術一樣,就連站在旁邊的阿曲都拉不動他。


    於是隻能看著賀南弛下了樓梯,一步一步朝他走來。


    她今日穿著打扮倒與往日風格大相徑庭,一身世俗大戶家的小姐才會選擇繁瑣裙裾,限製了邁步子的動作,卻又將賀南弛襯托的更為優雅端莊,就似乎……似乎像她這樣的女子,原本就該長在這樣的富貴裏。


    “我說的可對?莊家小叔。”


    賀南弛站定在莊韞玉的麵前,微微福身,綻開了一個極為清麗的笑,繼而傾身在莊韞玉的耳邊吹了口氣,因為動作隱蔽,在旁人看來更像是在說悄悄話似的,她聲音放的極低,竟也帶上了點逗弄的意味:“許久不見,南弛也對您……甚是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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