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韞玉向公孫徹也告辭的時候,正是入夜的時間。


    黑暗好似霧氣蔓延開來,籠罩了整個鬆月湖。這也讓讓原本應是純正仙氣所環繞的修仙福地居然莫名增添了幾分鬼氣。


    他剛剛在公孫徹也的書房裏一番寒暄也隻便於自己以鋪開靈識的方式尋找魔氣而不引起對方疑心——但結果證明,魔氣並不是來自公孫徹也的房間。那種他再熟悉不過,如附骨之疽的森冷潮濕,似是從地底下蔓延上來的。


    他決定等到明日夜裏再來一趟,因為即使這魔氣的來源不是公孫徹也,那也必定與對方脫不了幹係的。


    如今算了算還有公孫徹也約莫也隻有四日光景,無論如何也是足夠他帶走救命的法器,也替賀南弛查明真相了。


    他心心念念著昏迷不醒的賀南弛,那邊賀南弛卻隻沒空想他。


    她快無聊瘋了。


    “唉”


    空蕩的大殿裏賀南弛的歎氣聲穿堂而過,那種無奈的喟歎聲幾乎要化為實質的幽怨。


    她想著,忽然放下了手裏的最後一本奏章,有些無趣的吸了吸鼻子。


    這個夢境真的太長了,又長又無聊。


    可這裏又是那樣的真實,從服飾到房屋陳設,這裏的每一寸細節都恰到好處,對方的目的很明確,也就是要讓她分不清現實和幻境。


    但這不是她的人生,也不能是她的人生,她又如何能沉溺至此。


    賀南弛嘲諷的扯了扯嘴角——她怎麽會是長孫杳也這種鞠躬盡瘁,為了王朝奉獻一生,最後為了君王的無端猜忌而死的,那樣高風亮節的人物呢。


    誰要是背叛她,第一件事情便是殺了對方,哪有這麽多彎彎繞繞於心不忍的。


    賀南弛有些無趣的轉起了毛筆,看著飽蘸墨汁的筆尖甩的到處都是墨汁,染黑了金光閃閃的裝飾品,點黑了上好的蜀錦織就的官袍。


    可她就像是玩上了癮甩個沒停——直到一隻手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夠了。”


    她抬頭去看,麵前的男人半跪在地上著一身紅衣,還有一張精美詭異的麵具,將他的整張臉護得嚴嚴實實,他的手很冷,幾乎讓賀南弛下意識的瑟縮了一下,那人見狀頓了頓,許久似是有些傷感的一笑:“你以前倒也不會躲我。”


    “所以這個夢境是你操控的?”待了這麽久,再有脾氣也低磨得沒力氣發了——寒窗苦讀金榜登科,她被迫挨個嚐試之後更加確定了自己不是那塊當狀元的料。


    學習好難,她好累好累


    “所以想要什麽?不如直說。”


    “我……不想要什麽。”


    男人就這麽瞧著著她,眼神倒是溫柔的很:“但我希望你能迴到你自己的位置”


    “說人話。”


    “你就沒想過自己為什麽會莫名其妙的暈倒?”


    對方像是被她逗笑了,撐著下巴十分閑適的上下打量著她:“你病了,賀南弛,莊韞玉現在要去殺人,給你拿藥咯。你懂嗎,拿別人的命來換你命。”


    “你在說什麽昏話。”


    賀南弛微微皺眉,下意識握住了筆杆,看向對方的眼神裏遲疑卻寫得分明:“什麽叫為了我去殺人?你給我說清楚。”


    她不願去相信,可直覺又讓她心中生疑。


    “你啊你,總是這樣莽撞又不愛想問題”


    男人溫柔的點了點她的鼻尖,那冰涼的指腹落在她的鼻頭,卻讓她感覺好似蛇吻一般的詭異潮濕,接著就聽對方含笑說道:“等你逃出這裏,看見誰死了,他便是殺了誰呀。”


    “阿嚏!”


    “先生這是病了?”


    公孫徹也派來伺候莊韞玉的是個正值妙齡的小侍女,名叫芍藥,伺候人確實是一把好手,也不算這婢子最大的優點。


    隻是也不知道這公孫徹也是怎麽找的牙婆子,這買來的侍女的眉眼像極了賀南弛用了偽裝的模樣——他沒見過賀南弛的,所以隻有一種可能,他在監視著他們。


    這麽一來,鄭映安之前說的說公孫徹也“退出”了她的生活大概也隻是鄭映安一廂情願的以為罷了,實際上這個言笑晏晏的男人竟是從未停止過監視她與她身邊的人。


    “無妨。”


    莊韞玉輕輕揉了揉自己的略微發紅的鼻尖,會以微笑:“有人想我了吧?”


    “是您的夫人吧。”


    芍藥點好了熏香,這才邁著步子迴到桌邊替他倒了杯茶,十分細心的送到他手裏,聲音溫柔:“您一定很愛她”


    “何以見得?”莊韞玉聽她這麽說倒來了興趣:“這你都知道?”


    “婢子沒讀過書,也不知道什麽道理,但是先生提到夫人”


    芍藥溫溫的笑了一下,那笑容在一室馨香裏多了些曖昧不明:“笑的總是那樣溫柔的……先生這是怎麽了?”


    她驚唿著,看似擔憂的伸手去扶住了身子一斜的莊韞玉:“先生這是乏了?乏了……便歇歇吧?”


    屋內的燈光猝然暗了下來。


    不知是哪裏的樹叢忽然動了動,之後便再無聲音。


    一夜無聲。


    清晨


    今日難得放了晴,公孫徹也看著麵前與他一道用早飯的鄭映安,笑的眼睛都要眯成一條縫,若不是他這會臉色白的嚇人,鄭映安幾乎都要懷疑這藥在他身上沒起作用,或是根本無毒了。


    “好吃麽?這個小籠包。”


    公孫徹也笑眯眯的給她夾了一隻小籠包,像個老母親似的念叨:“也不知道這張先生是個什麽情況啊……這麽晚了還不起來用膳,也不知道徐伯去喊他了沒。”


    “他身體不好,多睡會怎麽了。”鄭映安略有不滿的停下筷子:“你真是……”


    “好好好我不說……”公孫徹也笑容漸淡,正要去討饒兩句,卻聽見徐業驚慌失措的聲音:“少掌門,少掌門!不好了!”


    “這是怎麽了?”公孫徹也皺著眉嗬斥:“徐伯你小點聲,別嚇著函芳了,這麽急躁作甚?”


    “無妨。”鄭映安拿起布巾擦拭了一下唇角,站起身時瞧了那徐業一眼,神色淡淡的:“你有急事要忙,我就先走……”


    可徐業似乎生怕她走了似的,看她要往外走,幾乎是喊出來了下一句:“那位張先生!他……他”


    “他什麽?”鄭映安心內一驚:“出什麽事了?”


    “他……輕薄了芍藥姑娘,芍藥姑娘現在正要尋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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