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進在嚐湯,被這一聲突來怒吼,嚇得湯直接從鼻孔裏進去,勺子也是掉地上了。


    “瀟瀟!”一聲擔憂,再顧不上鍋,連忙奔去恆瀟瀟的臥室,卻被堵在了門口。


    上鎖了。


    裏麵的暴怒聲沒有停止,夾雜其中的還有各種各樣的劈裏啪啦聲,似是在裏麵砸東西泄氣。


    “瀟瀟!你開開門!”門敲得砰砰響,不過裏麵應該聽不見。


    去儲物室一番折騰,才找來備用鑰匙,打開門,人間慘劇。


    恆瀟瀟已經消停,坐在地上,腦袋埋於膝蓋間,肩膀在顫抖。


    床的席夢思被劃開了大口子,裏麵的彈簧海綿各種肉眼可見;棉被亦是被扯的稀巴爛,棉花絮一地都是;書桌翻倒,桌上的筆,本子,散落一堆;玻璃製品碎了一地,塑料的雖然沒碎,但也都開口,裂痕。


    明進慶幸,得虧這衣櫥是跟牆壁連在一起的,不然,明天就得拖去垃圾場當廢品賣。


    一步兩跳的來到她麵上,剛開口說了一個字,就被恆瀟瀟攔下——“噓…讓我安靜會…”


    點點頭,隨後自己也坐下,與她肩並肩。


    在恆瀟瀟抬頭瞬間,他看見哭紅的雙眸;受傷的額頭;紅腫的臉頰;核桃大的眼袋…剛剛聽見的砰砰聲,是她用腦袋撞牆了嗎?


    比昨天的,嚴重太多了。


    按理說不該是恆溪了,那麽這次又是誰呢?恆家嗎?恆家又有誰叨擾她了嗎?刺激得她有這麽大反應?


    時至今日明進才發現,自己對恆瀟瀟知之甚少,在她的身上,有著太多太多,隱藏的秘密了。


    她的過去,她的家庭,她與恆家人的仇恨,以及恆家究竟想對她做什麽?又或者,想從她身上牟取什麽?


    “唉…”輕輕一聲歎。


    原本他以為,感情之事,不過是你情我願,郎情妾意,生米熟飯,水到渠成一個美好開頭,幸福過程,愛的結晶。


    現在想來,還是自己這個大齡老男人想的淺了。一個人的原生家庭,真的在人生道路上占了極其重要的位置,這個位置,甚至可能毀你終身。


    抬手,撫上恆瀟瀟的後腦勺,一下一下就跟順毛貓咪一樣,恆瀟瀟沒有抗拒,反而很自然的享受了全過程。


    我啊,還是能力不夠,才會讓你如此痛苦,不過沒事,你等我,我會努力,非常努力,解救你脫離苦海的…


    這是屬於明進的宣誓,雖然老土,勝在誠意,隻是恆瀟瀟無緣聽見,不然會很高興吧。


    不知過了多久,廚房傳來碰的一聲,又將明進拉過去了,恆瀟瀟亦起身跟去,結果因為維持一個姿勢時間太長,腿軟發麻,踉蹌一下,摔倒了。


    日常摔,見怪不怪。


    原來是煲湯的鍋炸了,恆瀟瀟的抓狂,讓他著急上過忘關火了,結果就是鍋,英年早逝了。


    一鍋的湯,全喂廚房了,炸起來還挺有規律,牆壁油煙機,碗櫃洗手台,飯桌地板椅子,隻要是你視線可及之物,就沒有它噴不到之處。


    雙手環胸往牆上一靠,明進的表情有點難看,那是認命般的苦笑。


    恆瀟瀟單腳跳出,在一眼瞅見廚房慘狀自己明進打擾廚房的忙碌背影後,馬上又跳迴去了。


    自己果然還是給他添麻煩了…


    再看看自己房間,比廚房沒好到哪去,狼藉一片,估計明早又是明進收拾。


    捂臉,想哭了,自己還真是磨人的小敗家玩意,來老師家許久,吃啥啥不剩,幹啥啥不行,還一天天的,淨瞎幾把搗亂惹事了。


    迴頭,再看一眼明進:所以,自己果然不適合群居生活嗎?老師,他,應該找個知書達禮,能在事業幫到他的媳婦才是…


    唉…頭一次,恆瀟瀟有點鄙視自己的學曆,根本與明進,一個在天一個在地,雲泥之別啊。


    在十多年前,那般慘無人道的曆練下,明進早已對家務免疫,幹起活來那可稱一把好手啊,因此打掃廚房這點小髒小亂,還是得很心應手


    隻是恆瀟瀟的房間,探頭看去,床上破爛的棉被拱起一團,看來是睡了,那便明早再收拾吧,省的打擾她安睡。


    隻是他也實在粗心,從搬進來起就一直躺在角落裏的旅行包,不見了。


    因此當他發現恆瀟瀟不見時,已然是第二天的十點。


    趙斌坐在沙發上,雙手捂耳,瞅著明進抓狂的模樣,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個腦殘。


    恆瀟瀟無故消失又不是第一次了,咋還跟個孩子一樣,亂喊亂叫,蹦蹦跳跳呢,一點也不淡定。


    明進曰:淡定毛!不是你媳婦,你當然淡定了!


    也不怪明進抓狂了,要知道恆瀟瀟上次人間蒸發,可是整整消失十年啊!人生又有幾個十年能用來浪費呢?


    恆瀟瀟夜裏不辭而別,去了火車站,買了一張去往塘固市的車票。


    塘固,可稱她噩夢始源地,但同時,又是十年居住之地,十年迴憶之所。


    下了火車再轉公交,公交之後轉摩托,摩托之後就是走路了。


    那個地方太偏僻,有多偏僻,就是你給摩托師傅加錢,他都不願開進去。


    走吧,也就二十分鍾的路程,幸虧是初春季節,不然能把人熱糊。


    一路沿途走來,沒有人家,沒有田地,隻有一處又一處的廠房,冒著滾滾濃黑煙的廠房。


    城市明令禁止燃燒焚毀製造黑煙,因此這些廠家全都搬到了荒蕪人煙的偏僻鄉下,來躲避城市的法規。


    距離目的地越走越近,那股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硝煙味,鑽入鼻尖。


    眉頭一皺,縱然已經嗅了十年,可她依然厭惡,不好的迴憶,瞬間如噴泉般,翻滾而出,刹車不住。


    站在一處稍高的坡頭,放眼望去,漆黑一片。


    有多黑,是比你眼珠子還黑的存在。


    嗬…迴來了,原以為此生,就是死都不會再踏入此地,如今卻不過半年時光,自己主動飄迴。


    果然,女人發的誓,那就是騙人的鬼。


    這是一個煤炭廠,黑黑的全是煤炭,碎掉的煤炭。


    在這裏麵工作的人,百分之九十都是大老粗爺們,恆瀟瀟也算是十年難得一見的姑娘了。


    他們穿著單衣,戴著頭盔,腳瞪水靴,挖碳的挖碳,裝車的裝車,挑煤的挑煤,各司其職,半點不偷懶。


    隻因為老板舍得給工資,他們幹得也就更起勁。


    煤炭廠是男人的天地,恆瀟瀟這麽個小姑娘來了,穿得還人模狗樣的,瞬間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皆停下手中之活,駐足望去,議論紛紛。


    廠裏頭頭不幹了,咋幹活還幹停了!


    跟著抬頭望去,在看清來人後,一個鯉魚打挺蹦起,跟著飛奔而去,張開雙臂,熱情異常了!


    恆瀟瀟一愣,隨後往邊上一躲,頭頭撲個空,直接栽地上去了,慘不忍睹。


    “恆瀟瀟,你什麽意思,半年沒見,抱一下都不讓啊!”男子的聲音還算年輕麵相也不老,就是瞅著有點黑。


    這是所有煤炭工地工人的特征,太陽烤得,縱使恆瀟瀟穿了十年的長衣長褲,戴了十年太陽帽,也還是必不可免的,被曬黑了。


    “我,不想手洗衣服…”


    男人的身上汗漬黑漬全有,這要是抹到身上,可有得洗了。


    “走,去我宿舍,我們好好聊聊!”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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