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獅虎愣住了。


    “我……我做統領?”


    “怎麽?不想幹?沒關係,讓別人當也是一樣的。”劉琮琤先是皺了皺眉,然後麵無表情地說道。


    “不,不,我隻是,我隻是覺得……”


    “沒有什麽好猶豫的。”劉琮琤淡淡道:“你不要認為,自己的實力不是這剩下七百人中最強的,就沒有當統領的資格。你已經經曆過了沙場的磨礪,應當已經意識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在萬軍廝殺的時候,個人實力是起不到關鍵性的、決定性的作用的。”


    許獅虎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己在戰場上拿刀砍人的場景,原本在江湖中得心應手又兼具氣度與威力的招式他一個也沒有機會使用出來,反而是最基本的劈砍與閃躲才是最能保命的手法。


    他遲疑了一下,道:“隻是……比如今日,若不是將軍你的壓倒性實力,直接將敵方將領直接殺死了的話,恐怕我們就真的要敗的一塌糊塗了。而且實力不夠……也不能服眾。”


    “軍中威望向來不是靠個人的武力。而且如果以後的敵方將領身邊有一百人呢?兩百人呢?甚至是一千衛隊呢?又或者是他本身就是不輸於我的大宗師呢?”劉琮琤站起身來,看著周圍一頂頂的營帳,緩緩道:“以前我也不懂,今天我才真正明白,打仗,和打架,是完全不同的兩件事。打仗,靠的是每一個在軍中的將士,和將領的調配。”


    許獅虎沉默了一會兒,抬起頭來沉聲道:“將軍,我明白了!”


    ……


    中軍大帳就在草原與中原北部山脈的交界處。寫滿“大魏”兩字的戰旗像是一棵棵挺立的樹木,幾乎布滿了所有的營帳。火光在夜裏瑩瑩閃閃,與天空之上的星星交相輝映。倘若沒有唿喝聲與金鐵之間的鏗鏘聲,那麽這真是一個美妙的夜晚。


    劉天南正帶著呂清揚在營帳周圍日出轉著,他還不知道自己派出去作為整個大軍眼睛的女兒已經和草原人結結實實的幹了一仗。眼下他沒有穿屬於自己的元帥鎧甲,反而讓呂清揚與自己一同換上了普通士卒的鐵鎧,也未帶任何兵刃,就這麽在各營帳之中頗為悠閑的散著步。普通士卒看到了他們兩個,有些是呂清揚手下之人,認出了呂清揚,自當噤若寒蟬;有些兩個人都認不出,便隻當是軍中刺頭兒,竟然敢在這種時候四處閑逛。隻不過事不關己,他們也不會閑的沒事兒去打小報告罷了。


    走著走著,劉天南低低一笑,問道:“怎麽說?聽士兵們的言語,你白天的時候和咱們張丹青張將軍,起了衝突?想要和人家約架,卻被人家甩了個白眼兒以軍紀為由給拒之門外了?有這迴事兒麽?”


    呂清揚氣息一滯,低下頭來,一邊用自己的靴子踢著草皮,一邊有些不服氣地說:“將軍,不是我主動找事兒,你看那姓張的,渾身娘裏娘氣的,沒有一點兒男人的樣子!咱們這可是軍隊啊!他手裏可是有著和琮琤一樣,整整一千數量的士兵!若是都被他帶成了他那個氣質,咱們還怎麽打仗?!”


    劉天南嗬嗬一笑,反問道:“怎麽?你見過人家帶兵的樣子嘛?”


    呂清揚一瞪眼,道:“他人就那樣陰陽怪氣的!帶兵能帶成什麽樣子!”


    劉天南笑而不語。


    呂清揚看劉天南這個樣子,有些心虛,試探著問道:“咋的將軍?他……他帶兵難道比他平時,要爺們兒?”


    劉天南還是笑著不說話。這下可憋壞了呂清揚,呂清揚天不怕地不怕,一來怕自己知道的東西比別人少,說起話來顯得自己像個傻子,二來怕自己被比自己強的人看不起,容易丟了麵子。他使勁兒撓了撓頭,有些氣急敗壞地說道:“不是我說,將軍,我真不信他這麽一個家夥能做出來什麽敞亮事兒!他那個什麽風華門,除了他以外全都是娘們兒,偏偏還讓他當上了門主!這裏麵江湖人議論了可不是一天兩天了,要說沒有些勾當,我可不信!我本來就極為反對讓這家夥跟我們一同來草原,可是將軍你偏不聽!”


    劉天南瞥了呂清揚一眼,笑道:“這麽不服?這樣好不好,本將軍批準你向張將軍的挑戰,專門給你們倆擺一個擂台,叫上咱們二十萬大軍一同過來觀戰,最後輸的人要當眾給贏的人賠禮道歉,你看怎麽樣?”


    呂清揚嘴唇動了幾動還是沒說出什麽來,他幽怨地看了一眼劉天南,悶頭道:“算了,大戰當前,大局為重,我不跟他為難。”


    劉天南哈哈大笑:“你這小子!分明就是打不過人家!充什麽大頭!人家好歹也是當年江湖大會前十的人物,四門三宗的門主之一,不跟你一般見識是怕你丟人,你還好意思在這裏跟我叫囂?”


    呂清揚終於沒再吱聲。


    劉天南將雙手負在身後,長長歎了一口氣,輕聲道:“清揚啊,你們幾個從一開始,就一直跟著我,雖說是老江湖了,但是因為我帶你們站得太高,反而讓你們摸不清楚江湖的深淺。光石在長安城外,已經死了,我一直都不能釋懷,一白這次我沒讓他來,是因為他的腦子最好用,人也最清醒,我想讓他多在朝堂上待一待,好好看一看這新生的大魏王朝,還有其中的各式魚龍,到底是一個怎樣的情形。天下終有太平的時候,武將終有封刀的那一刻。當那一天來臨是,我們要怎麽在朝堂之上立足,才能不讓我們付出的鮮血和犧牲被某些江南來的文人掩蓋在史書的角落裏,這些考慮,一白要比我強。而你和琮琤,是兩柄最鋒利的刀,沒有刀鞘能容納你們的銳氣,卻最合適、也隻能用來斬向異族的頭。除了你們之外,我雖然與當年江湖上大多數勢力交好,受不少人的尊敬,可真心願意服我的,不多。若論江湖輩分,其實張將軍與我當平起平坐,論實力,我也恐怕隻能贏在十招之內。你們都不知道,他其實是一個踩在大宗師門檻上已經近五年的人。一旦契機來臨,他的破鏡將會如同江水決堤,讓你看到足以震懾你的風景。江湖中類似張將軍這樣的情況實在不少,雖說現在盡歸大魏朝堂掌握,但你仍不可掉以輕心。”


    呂清揚心中已是極為震驚,隻是他卻不是服輸的性子,仍是強道:“境界高帶兵就一定行麽?他那個娘娘……”


    “那隻是個人習慣與休養罷了。”劉天南擺了擺手,打斷了呂清揚:“知道風華門最出名的什麽嗎?”


    呂清揚一愣,道:“女……女弟子漂亮?”


    天下第二的劉天南劉大將軍聞言險些平地跌了一跤,他看向呂清揚,無奈道:“是陣法!你說你都成親這麽多年了,怎麽還是沒個正形?”


    呂清揚摸著腦袋嘿嘿一笑。


    “武人結陣,真氣相同,吐納相協,若是在交戰之中,便可攻受有度,以寡敵眾,從容有度。同樣的道理,放在軍隊之中,也是一樣。當一支隊伍有了陣型,氣脈相通,符合陰陽相調之理,在沙場之上便能起到意想不到的奇效。”


    呂清揚道:“這不是……牛鼻子道士的那一套東西麽?”


    劉天南一笑,看了呂清揚一眼:“你以為呢?風華門的第一任門主,其實是個道姑。”


    呂清揚啞巴了砸吧嘴,笑道:“還真他娘的刺激。”


    “那一千人,不是用來讓張將軍訓教成自己的親兵的,事實上張將軍除了他們風華門的女弟子之外,並不認為有其他人能成為他的嫡係部隊。所以這一千人實際上是用來給張將軍做沙場上戰陣實驗用的。同時,在實行戰陣時,總會冒出一些頭腦聰明的人,把這門功夫學到手,從而再去教會更多的人。如此一來,我們的軍隊,便可越來越強。”


    劉天南笑道:“所以,不管你再如何看不慣張將軍,可人家終究是將原本隻屬於人家宗門的東西拿了出來,就是為了整個中原,為了新的大魏。”


    呂清揚重新低下頭去,悶悶道:“知道了。”


    劉天南笑著拍了拍呂清揚的肩膀,看向天空,歎道:“時來天地皆同力啊。”


    呂清揚突然出聲問道:“明宗和劍宗呢?還沒有消息麽?”


    笑容一點一點從劉天南的臉上消退了下去,呂清揚清楚的感覺到似乎是有什麽東西在劉天南體內漸漸蘇醒了過來。這一刻劉天南不再是一個和藹慈祥的長輩,而是便會了天下第二武人、大魏的定國大將軍。


    威勢漸起。


    他沉聲道:“明宗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信件不通,人員不見,顯然是除了什麽問題。而劍宗自封閉山門以來到現在都還沒有再次開啟,完全避過了整個大魏建朝的過程。更讓我想不通的是,皇上也好,淩丞相也罷,還有那些江南的文官們,都似乎有意無意的將這兩大最具分量的宗門給遺忘在了角落。李滄瀾丞相倒是試圖向皇上提起這件事,卻並沒有得到正麵迴答。我知道,肯定有什麽大事正在發生,而皇上他們瞞著我們。”


    “那……那我們該怎麽辦?”動腦子一向不是呂清揚的強項。


    “聽皇上的就是了。”劉天南說。而後他微微一笑,用很小的聲音道:“老蕭他從沒讓人失望過。我相信以後也不會。”


    ……


    蜀山,蛇蟻遁,毒瘴藏。


    唐門已經整個搬到了長安城中,成為了大魏王朝一個秘密的衙司,空在蜀山之中留下了一個山門石坊。沒了唐門弟子天天往深澗中傾倒那些帶有各種妖冶顏色的毒藥,整個蜀山這一麵的環境都好了許多。雖說仍舊是生靈稀少,但終究是有了複蘇的跡象。


    而山的另一邊,是傳說之中難於上青天的蜀道,是懸崖峭壁上半懸於空的木板,是劍氣長於江湖的宗門。


    劍閣崢嶸而崔嵬,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這是劍宗老祖宗青蓮劍仙的手筆,揮灑之間,既有蜀山之險,又寫盡蜀山之雄奇。而極少有人知道的是,劍閣不僅僅是一處蜀地的地名,還是蜀山之上,劍宗腹地的一處閣樓。


    當真有一座閣樓,名為劍閣!


    此閣長年緊閉門扉,幾乎沒有一個當代劍宗弟子見過這閣樓的開啟。而門規上也清清楚楚地寫著,除了曆任劍宗宗主與宗主繼承人之外,任何人不能進入此閣。


    劍宗弟子們其實一開始的時候不太清楚為什麽自己家要對外宣稱封鎖山門,然而實際上他們這些劍宗弟子卻並沒有接到什麽特殊的任務或者是命令。而當他們有一段時間沒有看到大師兄王淵和宗主周孤煙以後,他們才逐漸明白,原來是宗主和大師兄要閉關。


    這是一件沒有什麽需要質疑的事情,宗主和大師兄的閉關絕不能被打擾,他們是整個劍宗的支柱,沒了他們劍宗也就失去了精氣神。於是受到兩位最強者激勵的劍宗弟子這段時間修劍也便更加勤勉,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在劍道上看見他們的背影。


    這一日。


    惠風和暢,天朗氣清。


    劍閣之外,零零散散地走著幾個路過此地的弟子。


    一刹那。


    如一條成年人手臂粗細的純白劍氣毫不費力地突破了劍閣那最高處如同一段兒劍尖兒的頂,帶著無匹的鋒銳,從劍閣內部直直地刺向天際!


    所有的劍宗弟子在一刹那全都心生感應,盡皆跑出自己的屋舍,向那劍氣投去憧憬的目光。而正巧在劍閣四周,親身近距離感受到其中沛然劍意的劍宗弟子,則是麵露駭然之色,身子一軟,便坐到了地上。


    劍氣漸漸消散。


    在最後一縷白色劍氣消失之際,劍宗某處,又一道沛然劍意拔地而起!


    灰袍身影在空中一掠而過,成了空中一個並不紮眼的小黑點,而後漸漸消失。


    劍閣大門轟然洞開。


    一襲白衣走了出來。


    一身劍氣如遊龍盤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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