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頭大蟲懶洋洋的臥在草皮上,偶爾舔舔自己鋒利的爪子,似乎是剛剛飽腹,十分愜意。


    一旁樹草之間的陰影之中,一雙淩厲而警覺的眼睛一閃而逝。


    它仰頭張開大口,打了個哈欠,耳朵動了動,眼睛眯了眯,然後直起身子來,後退猛然蹬地,直衝那揮動一根木棍高高躍起的人影撲了過去!


    一聲冷哼響起,那人就在空中手腕一抖,木棍仿佛活了一般,竟如一條靈蛇直彎出一個驚人弧度,狠狠砸向那大蟲!


    大蟲一驚,卻於空中無處借力,隻得強扭身子,妄圖承受最小的砸擊。誰知那棍頭竟已被削尖,它這番一躲卻正好令那尖頭劃過它的肚皮,頓時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便浮現其上。


    大蟲吃痛,雙目充血,睚眥欲裂。


    人與虎先後落地,楚羽揮動著手中幾日前才製作好的簡易木槍,大笑道:“狼兄!就是這畜生欺負過你是吧?今日看我結果了它!”


    一旁觀戰的小狼興奮的迴以長嗥,其旁站立的劉琮琤微微一笑,眉眼彎彎。


    大蟲看到了那曾經在自己爪下遍體鱗傷淒慘無比的小東西,不禁怒從心頭起,大吼一聲,也不再有任何顧忌,再次向楚羽猛撲過去。楚羽也斂了笑容,側身躲過一撲,揮動木槍,與這大蟲你來我往的纏鬥在了一起。


    隻見木槍揮灑行雲流水,挑刺崩砸掃掄,不曾有半點滯澀之感,若無大蟲吼叫與噴灑的鮮血,觀之必定有賞心悅目之感。


    不到一炷香時間,大蟲轟然倒塌。虎屍上血痕縱橫交錯,紮眼異常。


    楚羽提著猶在滴血的木槍走迴來,一抹青氣湧上來來,片刻後便撫平了他原本還劇烈起伏的胸膛。


    不待劉琮琤開口說話,他便搶先一抬手,把那木槍扔到了遠處。“槍勁熟了,再練之無益,需要再換一把了。”


    他扶了扶背後在方才的戰鬥中有些歪斜的鐵條,走到劉琮琤身邊,彎腰撿起一根提前做好的新木槍,揮動了兩下,並沒有注意到劉琮琤看他的眼神。


    他簡直就是為槍而生的。劉琮琤心中默念道。


    這幾日來,楚羽便一直在劉琮琤的要求下做著這樣的訓練,不許用內力,不許碰鐵條,隻準用槍來麵對一頭頭猛獸,以此熟悉他對槍勁的掌握,保證不論哪一柄槍到手,都能如臂指揮。這麽做,是因為劉琮琤有一式槍法要教與他,雖遠遠稱不上是她的殺手鐧,卻也是她曾經的成名絕技之一。


    世間武技招式,大都與內功心法配套,或與使用者相契合,才可發揮出相應的威力。而劉琮琤這一式槍法,卻並無內功要求,這也是劉琮琤要傳給他的原因之一。可以說,天下習武者不管內功心法屬陰屬陽、屬金屬火,隻要肯練此招,便有功成之機。


    然而,欲練此招,卻還有一道天塹,攔在了修習之人的麵前。


    這便是劉琮琤這些天來讓楚羽所做的。欲練此招,必掌控天下萬槍之勁!


    劉琮琤八歲練槍,是用槍者中百年難見的天才。她十歲時與其父收藏的古籍之中見到了這一槍,從此便日日研習,卻也到十四歲才敢言槍勁純熟,十六歲才真正能將這一招用出。


    可觀之楚羽,雖說他此時有武學大家的底子在身,可槍勁這種東西,實在是由天定命定,求之不得。從不曾碰過長槍,到如今距槍勁純熟隻剩一步之遙,楚羽竟隻用了半月時間!


    劍道有劍胚一說,指的是那些習劍一日千裏的不世出的劍道天才。而此時在劉琮琤看來,楚羽就是一個槍道之槍胚!


    練什麽劍?練槍去!


    劉琮琤迴過神來,正欲興奮地向楚羽說些什麽,轉頭卻看見了少年不知何時已經坐到了地上,木槍放在一邊,懷中抱著那根鏽跡斑斑的鐵條,靜靜出神。


    她看著陽光穿林打葉落在少年隨意挽起的發上,一顆心漸漸沉靜,緩緩收迴了本已到嘴邊的話。


    少年不似強說愁,欲語還休。


    ……


    “如此來看,我們再有個八九天的時間,就能走出去了。”楚羽跟小狼一同交流比劃,然後擦了把汗,舒了一口氣,直起身子來對劉琮琤笑道。


    劉琮琤略一思索,皺眉道:“我們當時與史家鏢局發生衝突的地點,距離出山並不遠,就算我們有迷路的幾天,也不會用這麽久才能走出去。唯一的解釋,便是那位林青前輩將昏迷中的我們向這巫山深處帶了不少路程。


    聞言,楚羽也漸漸皺起了眉頭,道:“你說的不錯。不過那林青明明救了我們,卻並不救徹底,反而又將我們拉進了新的絕境之中,若不是遇到狼兄,你我可能就真的葬身在這巫山之中了。這番前後矛盾的所作所為,還真是讓人捉摸不透。”


    劉琮琤道:“先前他說過,與我父親有舊。等我迴到長安城問過父親,便知此人是何居心了。”


    楚羽點點頭,突然有著些許憧憬之色浮上臉龐,然後略顯不好意思的撓撓頭,開口道:“那……那個,琮琤啊,我想問……你爹,你爹他……是一個怎麽樣的人啊?”


    劉琮琤的身體變得有些僵硬,反問道:“你問這個做什麽?”


    楚羽臉漲得通紅,道:“沒……沒什麽,就是,就是想問問。”


    劉琮琤抬起頭來呆呆的望著有些手足無措的楚羽,心中卻像是掀起了層層驚濤駭浪。他問我爹是什麽樣的人?他問這做什麽?我爹是什麽樣的人和他有什麽關係嗎?難道說……難道說他,他是為了問好我爹的性格,好方便日後相見?難道說……難道說他,他也對我,是有些感情的嗎?


    一念起便再難落下。劉琮琤的臉直接羞紅直到了耳根子上,她低下頭來,聲音低若細蚊嗡鳴:“我爹……我爹他人很好的……很好相處……也,也很尊重我的想法……”


    然而激動地楚羽並沒有聽懂劉琮琤後一句話裏的意思,也沒有去追問,他猶自興奮著說道:“好相處嗎?嘿嘿嘿,不愧是大宗師啊,就是跟尋常人不一樣!”


    劉琮琤一頭霧水,問:“不一樣?什麽不一樣?怎麽就不一樣了?”


    “你知道的,我們洛陽城主是與你爹齊名的大宗師。我記得我小時候曾經有一次遠遠的見過蕭城主獨立城頭,風起天瀾而巋然不動。那份冷厲之下仍有溫潤的氣度我恐怕這輩子都忘不了。”楚羽撓了撓頭,繼續笑道:“從那以後,大宗師對於我而言,都是神仙一般的存在,我想去接觸了解卻隻能敬而遠之。所以啊,你正是大宗師的女兒,我就想知道一下,大宗師平時到底是怎麽樣的。”


    他看著臉上有些呆滯甚至是不可思議的劉琮琤,更加不好意思,道:“沒辦法啊,我爹死得早,我娘又不願意我接觸江湖的東西,沒人給我講這些嘛。”


    在楚羽難以置信與疑惑不解的目光中,劉琮琤霍然起身,以從未有過的羞惱語氣咬牙切齒道:“楚羽!你個混蛋!”


    她提起冰魄頭也不迴的向前走去,路過那大蟲屍體的時候一揮冰魄,一顆碩大的虎頭刹那爆成了一團血霧。


    楚羽目瞪口呆,然後遍體生寒。


    他吞了口口水,偏頭問道:“狼兄,你可知道她這是什麽情況?”


    小狼仿佛看白癡一般看了他一眼,並不理他,撒開四條腿兒就追了過去。楚羽無奈扶額,也隻好提起木槍跟了上去。


    他喃喃道:“女人真是莫名其妙……”


    不管女人是不是莫名其妙,路還是要趕,槍還是要練的。在接下來的這麽幾天裏,劉琮琤也漸漸平複下了自己的心情。說到底,不過是心頭一顆青澀之梅,多情而被無情惱。隻可惜楚羽在這方麵實在是個呆子,而且心中多有掛念蘇沁吳央二人,可憐劉琮琤一代冰玉之女,一城少主,初開的情絲竟是沒個著落。


    楚羽再次扔開木槍,深深唿出一口氣,緩緩抽出背後鐵條,眼神漸趨深邃。


    對麵劉琮琤手提冰魄,淡淡而立。


    喉間一聲悶喝,楚羽身形前掠而出,翻轉手腕,淡淡青氣湧上鐵條,迅速轉為熾烈之意。離劉琮琤尚還有八步之遠,他便腳下一跺,高高躍起,手中鐵條凜然一揮,一道赤紅色的劍芒便直劃向劉琮琤。


    “一劍燃林。”


    劉琮琤麵色不變,右腳微微後移,手中冰魄隨心意而動,不見如何用力便將那劍芒擊碎,說不出的寫意瀟灑。


    尚在半空的楚羽眼中掠過敬佩神色,轉而便是沉重的壓力。劉琮琤事先便說了,倘若他無法真正用實力將劉琮琤那一招逼出來的話,那就說明他的修煉還不到位,她也就不會真的將那招傳給他。


    於是長青心經再度運轉,丹田氣海中一顆嫩苗隨風搖曳而起,轉眼成樹。青氣飄飄搖搖盡皆灌入鐵條之中,隨之燃燒而成的赤紅再度將其包裹。


    楚羽遞出一劍,再一劍。


    劉琮琤一槍擋下,再一槍。


    氣場漸起,這片林間開始充斥起了劍痕與槍印,兩人你來我往,出手間竟都不再有所保留,一時間竟開始險象環生。


    “鏘!”


    鐵條與冰魄再次交擊之後,楚羽後退之際臉色一白,再接著一青。他略一沉吟,便咬牙道:“師父總共傳我兩招,除燃林外,這一招我還從未在人前顯露過!你可看好了!”


    語畢,他緩緩閉目,手臂漸漸高舉,鐵條上光芒再盛,竟漸由赤紅轉為燦白!


    “當空!”


    人劍合一,宛如世間再現一顆太陽,直直向劉琮琤刺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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