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建亭的審訊工作正在抓緊進行著。


    這已經不用丁遠森去操心了。


    而且這件事情如何善後,怎麽向上峰匯報?


    其實這也是非常麻煩的一件事。


    畢竟,這牽扯到了劉峙。


    一個處置不好,很容易引起連鎖反應的。


    丁遠森最好的選擇就是抽身事外。


    剩下的事情,周偉龍自然會去處置的。


    現在,他的主要精力就是在那群粵軍身上。


    趙勝已經提前出發。


    以他的能力和為人來說,雖然沒辦法立刻就把這群人拉攏了,但至少會和他們相處的不錯。


    而且,現在粵軍最缺的就是補給。


    偏偏,趙勝能夠帶給他們的,就是這些他們急需的物資。


    伸手還不打送禮人呢。


    已經幾天沒有迴家了。


    一到家,渾身疲憊。


    丁遠森躺在床上,沒多久便進入到了夢鄉。


    薑冬妮也沒有問他這幾天去哪裏了。


    男人做的事比較特殊,能不問的都不要問。


    最近一段時候,丁遠森一直都在做噩夢。


    不是夢到自己被日本人追,就是夢到自己身邊的人遇到了危險。


    他還無數次的夢到了南京。


    烈火熊熊。日兵麵目猙獰,中國的百姓們在那驚慌失措的到處逃跑。


    無數次,他在夢中想大嚷大叫,但每次在夢中都竭力克製住了自己。


    他不斷的對自己說,你是一名特工,哪怕做夢你也不能說一句夢話!


    今天,他又夢到了。


    他夢到詹良和盧修國暴露了。


    他們被抓到了日本憲兵隊,遭受著嚴刑拷打。


    他就站在邊上,卻隻能這麽眼睜睜的看著。


    他看到一個麵目模糊的日本軍官,拿著一把指揮刀獰笑著走向詹良,然後舉起指揮刀,對著他的腦袋一刀砍了下去。


    接著,他又發現日本人也發現了自己,把自己綁了起來,奇怪的是,並沒有拷打自己,隻是用冰塊敷著自己的腦袋。


    丁遠森竭盡全力從夢中醒來,睜開了眼。


    沒有日本人,隻有薑冬妮。


    沒有冰袋,隻是薑冬妮在用毛巾幫自己擦拭著額頭。


    “你醒來。”


    薑冬妮放下毛巾,撫摸著他的臉:


    “你在夢中一直都在出汗,牙齒咬得緊緊的,兩隻手握著拳頭,渾身青筋直暴,好可怕。我不敢叫醒你……”


    “我做了一個噩夢。”丁遠森翻身起來:“我睡了多久了?”


    “三個多小時了。”薑冬妮溫柔地說道:“餓了吧?我熱飯菜給你吃。”


    丁遠森“嗯”了一聲。


    隻有在自己家裏,整個人才能完全放輕鬆。


    什麽都不用去考慮,什麽都不用去擔心。


    他起身,坐到飯桌邊,一杯茶已經幫他倒好了。


    他抽了根煙,喝了口茶。


    剛才自己做夢的時候是那個樣子嗎?


    不行,自己太緊張了。


    大約是因為首都丟了引起的憤怒吧。


    可是這種緊張,薑冬妮說的自己睡覺時候的樣子,一定要慢慢的降低到最小化。


    否則,那和說夢話其實也沒有什麽區別了。


    沒一會,熱好的飯菜端上來了。


    “冬妮。”丁遠森開口說道:“明天,我要去句容,可能有一段時候。”


    “嗯。”薑冬妮點了點頭:“那裏離南京近,你自己小心點。”


    “沒事,老趙已經去了,而且句容沒那麽危險。”丁遠森倒不怎麽擔心:“幫我拿下酒。”


    他忽然就想和薑冬妮喝上幾口。


    薑冬妮拿來了酒,幫他倒上:“南京,怎麽就沒了?”


    丁遠森舉著酒杯的手凝固在了那裏:“你也聽說了?”


    “嗯。”薑冬妮接口說道:“這幾天街上全是遊行的,大家都說南京丟了,政府去了重慶。”


    “是丟了。”


    丁遠森把酒盅裏的酒一飲而盡:“可咱們的政府離開南京,也隻是暫時的,早晚有一天南京會被光複的。”


    “哎,這世道什麽時候才會過去啊。”


    薑冬妮輕輕歎息了一聲:“隔壁孫阿嫂的大兒子,他的廠子在租界外,開戰後,他就跑迴了租界。一直閑在家裏。好不容易等到上海不打仗了,他就尋思著廠子裏會不會複工。


    前兩天他出了租界,結果,再也沒有迴來。”


    “怎麽了?”丁遠森問了聲。


    “聽說,他看到日本憲兵沒有鞠躬,被一個日本憲兵打了一巴掌,他不服,說了句‘你們怎麽亂打人’,結果被抓緊了憲兵隊,到現在都沒還有消息。”


    薑冬妮小心翼翼地說道:“孫阿嫂急壞了,到處央求人能不能把他兒子救出來,她哭的眼睛都快瞎了。小丁,你門路廣,能不能幫她想想辦法。”


    “不能。”


    丁遠森想都沒想便說道。


    他還有種無奈的感覺,其實像孫阿嫂兒子這樣想法的人不在少數,總認為上海的仗打完了,總該恢複正常了吧?


    該上班的上班,該做買賣的做買賣。


    可是他們不知道,不一樣了,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上海,再也迴不到以前那個上海了。


    “冬妮。”丁遠森耐心地說道:“你知道我們是做什麽的,我們的主要敵人是日本特務和漢奸,憲兵隊,一樣也是我們的敵人。


    我沒辦法從憲兵隊去救一個人,就算有辦法,我也不會去做的。我不能冒險,我們中的每一個人,哪怕死,都要死得有價值。”


    薑冬妮默默的點了點頭。


    自己男人說的總是對的。


    倒是自己給他添亂了。


    “對不住,小丁。”


    薑冬妮看起來有些自責:“你那麽忙,我還給你添亂。”


    “這不關你的事,現在大家自顧不暇,你還能想著幫別人,挺好的。”


    丁遠森微笑著說道:“我要離開家一段時候,你自己照顧好自己,公司裏能夠不去盡量不去,有葉經理他們照看著呢。”


    “那不行。”


    薑冬妮卻顯得有些固執:“我現在在公司裏要做好多事,小丁,你放心吧,我能保護好自己,而且,我還有你給我的槍呢。”


    丁遠森笑了。


    這就是他為什麽那麽喜歡薑冬妮的原因。


    她善解人意,而且從來不給自己找麻煩,隻是一想到自己的婚期越來越近了,丁遠森就越覺得對不起薑冬妮。


    算了,以後,總會想到辦法慢慢補償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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