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棲秋池


    自劍子取『藥』離開之後,碧硯便一直心神不寧,雖知世間能傷得了劍子的,屈指可數,但不知為何,劍子離去時,那被血『色』霞光盡染的翩然身影,讓碧硯泛起幾分不詳預感,猶如久遠之前。


    “天將明了。”終夜淺眠,碧硯望向微微透光的窗戶,似帶幾分歎息,緩緩起身,不同的是,失了前幾天那點淡淡而陌生的期待,總覺得今日開始,又要很久,才能適應這種沉波無瀾的生活。


    原本,她以為,自己對於這種平靜,非常滿足。這也是主人一直默許她隱居月棲秋池的原因,但是現在一切都改變了,而她,卻不知這樣的改變,到底是好或是壞。


    徐步花園間,碧硯望著依舊沉浸在尚未完全褪盡夜『色』中的這一山一水,猶如濃墨靜畫,雖披羅錦,卻仍難抵凝『露』冷風,望向曾與那飄逸身影品茗交談的茶桌,碧硯輕歎一聲,是明知無結果,明知不可為,偏偏管不住自己的心。如花近秋末,難脫凋敗,卻終究,自顧綻放。


    而這莫名的擔憂,或許,亦是莫名的妄念吧。似自我安慰,本想迴樓閣之內的碧硯,卻在見到遠處熟悉的熒光閃動時,身影急速掠出。


    世間沒有誰比她更了解流瑩飛玉的習『性』。這個時間,月棲秋池的流瑩飛玉正在休眠,主人贈過流瑩飛玉不過龍宿與劍子兩人,龍宿先生乃不死之身,又與主人在一起,當無『性』命之憂。剩下唯一的可能,便是劍子出事,流瑩飛玉前來求援了!


    魘都


    “主人,龍宿先生,五長老到了。”步入悠閑室,逝劍朝沙發椅上正在慢悠悠下著棋的兩人行禮,看著猶如情侶的兩人,越來越有默契,棋子也下得越發兇殘,完全不敢相信要是有一天這兩人興起想一統苦境,會是怎樣的情景。不過,眼下這兩人閑暇的小小消遣,也足夠讓逝劍為魘都那群死到臨頭不自知的貴族們默哀。


    “將軍,哎呀,承讓咯。”優雅接過玉不染遞過來的一枚靈寶水晶,將它放入一旁錦囊中,龍宿心情似乎不錯,尤其看到與他下了一個下午的女醫師,終於『露』出點點意外表情之後。


    “龍宿,你也學得太快了。嘖嘖,真是教會徒弟沒師父。”除了頭三盤龍宿不熟悉,後麵竟能與她平分秋『色』,甚至贏了她幾盤,儒門龍首的學習與應變能力,確實令人刮目相看。


    “耶,下棋本如布局,即使規則稍異,道理相通。何況,論起『操』弄局勢,侯爺之能,亦是不遑多讓。”十年一歸,依舊能將整個魘都納入手中把玩,將自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榮耀與身家『性』命全部賭上,隻為促成她想要的局,得到她想要的結果,甚至連魘帝也算計在內。嘖嘖,他該慶幸他從一開始就站在女醫師這邊,所以,還不會被算計得太慘麽。


    “哈,在龍首大人麵前,吾怎敢妄談『操』弄兩字。倒是龍宿你,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收服班森,以及伯特家族一半勢力,才是令吾割目相看。”班森可是伯特家族最珍貴重視的智囊,龍宿竟能在數日之內,便讓他徹底折服,能為確實不俗。


    “哎呀,難道這不在侯爺算計之中麽。”一臉無辜地望向狐狸尾巴藏得極好的女人,伯特家族能經曆數次皇朝更替而不衰,自然有其生存法則。即便預言在前,仍隻將一半勢力押在他這名傳說中能將伯特家族帶向無限榮寵的異域者,另一半,則是明麵上支持魘帝,暗地與另一股潛伏已久的暗流勾結。無論這場較量勝利者是誰,到了最後,伯特家族,都不會是輸家。


    而這一點,早就已被眼前人算了進去。現在,外麵他與銀月侯的事情,已經傳得沸沸揚揚,隻差這最後一把誘餌撒下。


    “哈,那是因為吾,從來不曾低估龍宿的能為啊。”優雅起身,披上逝劍奉上的披風,接過象征魘都最高權勢之一的權杖,銀月侯唇線微弧,望向適應能力極佳,已經完全融入魘都奢靡生活的龍宿,“明天就是繁羅佳宴了,龍宿,準備好了麽。”


    “隨時候命。”同樣起身披上披風,接過權杖,準備和她去下最後一把香餌的龍宿,鬆軟如雲的華貴紅毯之上,並肩而行,多少能夠明白為何魘帝,會對玉不染這般執著。


    密室之內


    “竟然真準備在繁羅佳宴宣告婚訊,更準備將銀月侯之位傳給龍宿,哼哼,該說銀月是真正『色』『迷』心竅,還是該說龍宿手段了得呢。”黑袍遮身,難辨雌雄的嗓音,看著急送密函,向來心思難辨平板聲調,難得浮現幾分嘲諷的意味。


    “聽聞龍宿是嗜血者,似乎能通過異術,以非常隱秘的方式,控製人的心魂。若被嗜血王者吸食過鮮血,烙下王族專屬印記,即便是銀月侯,也隻能俯首稱臣,心神皆受其主宰。”另一名黑衣人,似對嗜血者非常熟悉,寥寥數語,卻是提供了另一種更有說服力的可能。


    “哈,既然如此,身為臣下,我們就更該為現時最想將龍宿致於死地,將銀月侯永遠禁錮在身側的魘帝殿下,製造機會。”對於銀月侯的『迷』戀,終究會讓王座之上那個人,徹底毀了自己,借用銀月侯之手。


    “任憑大人吩咐。”黑『色』麵具之下,朱唇微勾,頷首行禮致意,將眸底那分毫不軌心思徹底掩蓋,這棋局,最終勝利者是誰,真是令人越來越期待了。


    峴匿『迷』穀


    “少艾少艾,裏麵那個人,『藥』又全吐出來了。你撿迴來的這病人,狀況真差,明明都病得要死了,還堅持要見你一麵,說要跟你提什麽病患的權益哦。”萬丈深穀之下,一處隱秘幽境之內,珍貴『藥』草遍布,一名九歲小童,正向亭內悠然吞雲吐霧的秘境主人,報告他昨天撿迴來那個頭發跟少艾一樣白的人,又將他煎了好久的『藥』嘔出來了。


    “哎呀阿九,你『插』個幾針,讓他安靜不就好了。”一身深淺金黃錦雲紋綢緞華袍,偏偏被那人穿出賦雅風流的韻味,玉麵黥印,白發長眉,一手古竹煙管,斜倚小亭長椅之上,慵懶悠閑之姿,說話一如主人,也是隨意得很。


    “哦,那你的『藥』罐子死了,可不關我事哦。”就算少艾不說,他也知道房裏那個人狀況不樂觀,要不是遇到少艾,就昨天那狀況,早就死了。


    “嘖,浪費我的精神,算了。”對於那人來曆,慕少艾清楚得很,對於他堅持要見自己的原因,他也明白。不想白費力氣的他,終究還是起身,前往房裏。


    “喂,那山上那間別墅的老伯要怎麽辦,他還在外麵黃石陣繞呢。”真要聽少艾說的,偷偷踢一腳讓他滾蛋嗎?


    “是阿伯又不是美女,不用管他。”步入室內的慕少艾,頭也不迴,便直接入了裏間。他等的又不是屈世途,雖然不知上麵出了什麽變故,不過,他有預感,他與素還真的地『穴』之爭,應該真快便能重啟了。


    “哦。”見少艾入內,閑閑無事的阿九,跑去湖邊玩,卻突然見一古怪藤木轎子從天而降,明明是可容納四五人的大轎子,自高空降落,竟是如一根羽『毛』般輕盈而無聲無息,讓阿九暗暗稱奇,尤其是在來人下轎之後。


    卻見一襲碧玉留仙裙的美人,麵覆綠紗,徐步下轎,夜風輕拂,衣袂緞帶微微揚起,若翻飛之蝶,輕盈幽微月光下,似花妖湖精,美得不似凡人,纖弱無害,令人難生戒備。但另一名身覆黑袍,連麵容也被古木麵具遮蓋難辨男女的人,卻是難生好感,但偏偏,阿九完全無法分辨這黑衣人到底是好還是壞,因為,眼前這人,完全無法給人任何感覺。一如磐石古木,感覺不到半分氣息與壓迫。


    “哇,是大美人,這次少艾該高興死了。咦,哇,怎麽有這麽大一隻螢火蟲?”久居穀底,加之那綠衣美人給人無害的感覺,讓阿九放鬆了戒心,尤其在看到那美人手中托著一大隻泛著熒光的螢火蟲後,更是見獵心喜,走上前想看個仔細。


    “咦,這麽挫的地方,居然有隻小貓妖!真是可愛啊。”看到眼前這九歲娃兒,竟長了尾巴與『毛』茸茸的貓耳,向來生人勿近的雲黎,竟是主動伸手捏了捏阿九的耳朵,看得一旁碧硯驚訝不已。


    “喂喂,你這個怪人,不要隨便捏我的耳朵,我才不是貓妖呢,我叫阿九。還有,隨便跑到人家家裏嫌棄人,你,沒有禮貌。”沒想到那個黑衣怪人速度竟那麽快,一轉眼已經在他麵前,還伸手『亂』『摸』他的耳朵,外帶嫌棄他和少艾的家,一下子就決定討厭這古怪家夥的阿九,抬手擋開雲黎的手,腳下一點,卻是瞬間退開了數米,顯然對來人起了戒心。


    “丫丫!”能被主人『摸』是你的福氣,你嘚瑟個啥~原本躲在衣袍之下的啊鳴,聽到人家說自家主人的不是,忍不住冒出來,指著阿九一臉要教訓他的樣子。


    “啊,有妖怪!呃……”被小花妖啊鳴突然冒出一嚇,不由往後退了一步的阿九,突然捂著心口,氣息一窒,突然昏倒了。


    “小朋友……”見阿九突然暈倒,不想分生事端的碧硯,連忙上前想接住,不曾想另一抹暗金身影更快,大手一撈,已將阿九抱在懷中,碧硯則被雲黎急速拉迴身後。


    “我不過走開一下,你又調皮了!”伸手封了阿九數處大『穴』,雙眸微黯,而後卻是抬頭望向這兩名無聲無息到他地盤的兩人,“哎呀,深夜登門踏戶,嚇昏小朋友,就算是美女,這種行為也不太好吧?”


    “先生請莫誤會,我們並無惡意……”


    “切,別隨便『亂』扣盆子到我們身上,明明是那隻小貓妖心有……”話語未落,一道不算淩厲的勁氣已直襲雲黎而來,似要阻斷她的話語,卻徹底惹惱了雲黎。隻見雲黎單手一揚,無數藤蔓便急速攻向慕少艾,似要給眼前不知天高地厚冒犯神裔的人一個教訓。


    “哎呀,脾氣這樣衝,難怪要遮頭遮臉,跟一旁知書達理的美人完全不同。唿,半夜還要這般勞動,實在不適合『藥』師吾老人家。”單手揮去氣勁攔下藤蔓,慕少艾足下一點,退開數十丈,直接將阿九放在草地上,似乎篤定了來人不會為難小孩,慕少艾竟是主動躍入藤蔓之中,身法俊逸優雅,暗夜中猶如一抹流動金『色』,竟是躲過眾多藤蔓攻擊,直襲雲黎所在。


    “丫!”我家主人本來就不知書達理,你丫認了吧。


    “喂喂,啊鳴,在外人麵前這樣說吾,你是想接下來吃番薯皮過日子麽。”見慕少艾竟能輕鬆躲過藤蔓攻擊,雖說本來便沒下重手,卻也引起雲黎興趣,竟是收了藤蔓,親身加入戰局,似要一探眼前這名俊雅風流的男人身手如何。


    “哎呀,姑娘家出手這樣重,不好吧。”煙管一掄,順勢將雲黎蓄勁直襲他門麵而來的右手往身側一推,龐大氣勁瀉向一旁,竟是山石草木盡摧,讓慕少艾也不由微微揚眉,暗道這女人修為不簡單,身法更是詭異莫測。尤其這女人,直到現在正麵與他交手,仍不曾帶有半分武者之氣,仿佛他是跟自己憑空想象的幻影對決,探不出底細,更難知曉來曆,越是交手,讓慕少艾忌憚越重。


    久經江湖的人,都清楚一件事,一個高手出手時,或剛猛,或陰柔,或剛柔並濟,或毒辣,或兼和通融,皆夾帶了不同氣息,這武者之氣,或多或少與武者本人心『性』與修習武學有關,所以經驗老到的高手,總會自武者之氣與武學特『性』,推斷攻擊手路,以及克敵之法。


    但眼前這女人,身法詭異不說,武功路數更是雜『亂』,一下陰沉,一下圓融,似雜『亂』修習,偏偏每一招皆是威力驚人。但這不足讓慕少艾驚訝警惕,真正讓慕少艾在意的,是這女子,不曾有武者之氣。或者該說,這女子,不存漏泄她半分真正心『性』的氣息。明明不存半分妖魔之氣,卻能自由『操』縱藤木,更能一眼看穿阿九心疾,來人不簡單。


    “恩~雖然不是多好的『藥』草,不過,能將它們提煉至這種程度,吾勉強同意,你可自稱『藥』師。”忽而停手的雲黎,突然欺身湊近慕少艾,嗅入他身上淡淡『藥』草味道,而後滿意地點點頭。話語卻是張狂得很,偏偏,女子視之如常。


    “啊……有誰來告知『藥』師,吾這是被調戲了麽。”雖然兩人誰也不曾真正認真出手,女子突然抽手,已讓少艾稍感意外,未曾想這女子竟這般湊近,像貓兒般嗅著自己的味道,讓向來厚臉皮的少艾也不禁微楞。但是,單憑他身上沾染細微『藥』草味道,便能推斷他丹『藥』提煉得如何,如果不是這女子太會掰扯,便是眼前將自己整個遮掩在黑『色』披風之下,連臉也捂得嚴嚴實實的女人,也是絕代的醫者。


    “咦?這就叫做調戲嗎?吾看書裏麵,不是要扯下對方衣服才是調戲?”


    “嚇?姑娘,你看的是什麽書?你家家長,沒有幫你把關一下麽?”聽聲音,該是一名小姑娘,對於『藥』物有這般高的領悟能力,偏偏對於人情世事這般懵懂,又以黑袍覆身,隻怕這少女極少出世,被保護得很好。


    “老大從來不管我看什麽書的,隻要我肯看書,她就很開心了。”歪著頭看著眼前看似反應一驚一乍,實際上雙眸平靜似水,沉靜內斂間,一派從容自若的慕少艾,已經斷定眼前人是合適人選的雲黎,竟突然以鬼魅難測的速度,右手無聲無息附上慕少艾胸前,自顧自語,“恩,很好,果然表裏如一的健康,沒什麽隱疾,也不需要吾費神再培育咳羊莖。”雖然剛剛她出手,就是測試眼前這『藥』師的體力。


    恩,『藥』理精通,丹『藥』提煉堪稱少有,武功也不錯,身體也健康,長得既順眼又好看,峰主絕對會同意他進入聖蓮上峰,她這趟沒白來,雖然是受了碧硯委托,過來幫她救朋友,居然還能趁機收個練丹『藥』的迴去,她真是太會辦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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