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川


    “哼哼哼,好啊,隻要你帶迴完整無缺的公孫月,我便為你翻譯寧闇血辯。”對來人一身邪氣全然不在意,懷抱月琴倚坐樹台軟榻之上的蝴蝶君,背向來訪者,雙眸微闔,望向流光不再,似添了幾分詭譎死氣的陰川。


    “那就一言為定,請。”看得出蝴蝶君心情非常不佳,而他渾身散發陰冷肅殺之氣,讓身為敗血異邪的鬼祚師亦頗感壓力。買賣約定既成,便即刻離開前往尋找公孫月,勸她重迴蝴蝶君身邊了。


    “嘖嘖,不過是人暫時離開,有必要一副要死要活的款麽。”待鬼祚師氣息徹底消失,空間扭動間,一抹紫紗鎏金華麗身影徐徐步出,帶著若有似無的特殊香氣,卻是提著兩瓶蟠龍醉的玉不染,似笑非笑地看著鬱卒的蝴蝶。


    “要無心無情的無良醫師明白愛情為何甜蜜為何憂傷,總是困難。怎樣?寄居在那位金閃閃那裏,也養成了他的愛好?”陰沉殺氣斂去,卻不改陰晴難定臉『色』的蝴蝶君,懶懶抬眼打量了下今日衣著頗有疏樓龍宿風格的玉不染,難得抬了抬眉。喲,數日不見,莫非女醫師心動了?


    “哈,無辦法,寄人籬下,總是要入鄉隨俗。”將蟠龍醉隨手拋下陰川浸涼,施施然坐下的玉不染,坦然接收著蝴蝶君的八卦目光,一臉淡定。恩恩,總不能說,昨日小仙鳳送了數套頗具儒門華麗風格的華服過來,‘順便’將她帶來的所有衣服,都送去熏香了。嘖,她又不是龍宿,雖說前些天和他品茗時,曾提過對香道頗感興趣。不過,她倒是沒想過龍宿這般細心,將她的話聽入耳,這便開始‘初級’培訓了。


    “怎樣?事情圓滿解決了麽?”見玉不染氣息尤帶幾分虛弱,蝴蝶君心下清楚,與攝風十方一戰,隻怕虧損不少,但神『色』這般自若,看來龍宿趕到很及時,並沒讓她受什麽傷,會內元虧虛,隻怕是某嘴硬心軟的女醫師出手醫攝風十方的緣故。


    “廢了他四成功體,解了他走火入魔,讓逝劍自行處理了。”跟蝴蝶君已經熟到不需要主人家邀請,玉不染隨意坐在樹樁製成的桌凳上,看著蝴蝶君自軟榻下來,猶如春日暖陽般溫柔順滑金發,耀眼一如主人『性』格肆意的紅袍,懷抱月琴朝她翩然走來。


    陰天的陰川蝴蝶穀,隱約泛著金『色』光芒的川水,透『露』著幾分陰沉詭譎,猶如主人陰晴不定的『性』情,冷冽陰鬱的殺氣,卻用炙熱紅蝶掠奪『性』命,冷漠計算人命與對重視之人毫不計較的付出,這般冰火相溶的特質,或許便是當初自己對小蝴蝶另眼相看的緣故。


    “所以,你算是欠下龍宿一個大人情了?”錢容易還,人情債難還,尤其是最不喜歡欠下人情債的女醫師。所以,能讓向來最善‘趨吉避兇’,明知現時陰川同樣成為鄧王爺眾人攻擊目標的女醫師,在元功耗損過度仍願意出來冒險,應該是為了還龍宿人情。不過,她還人情,到陰川來幹什麽?


    “哎呀,蝴蝶君,你真是我肚子裏的蛔蟲呐。”看著某隻蝴蝶上下打量自己,似乎已經猜出了些許端倪,玉不染不由笑得越發意味深長


    “也是跟那本鬼書有關?”一聽這話,蝴蝶君便猜得八九不離十,連帶眉『毛』也挑高了幾度。前幾天阿月仔被金封的時候,一個全身纏布條叫查理王的怪老頭曾經拿著那本寧闇血辯來請他翻譯,他那時候顧著擔心阿月仔,哪有心思理會那家夥。不過,沒心思歸沒心思,那老頭是嗜血者這件事,他是清楚的。


    結果不過數日,那本鬼書便到了剛剛那蒼蠅頭,自稱鬼祚師的邪人手上。雖然自己的故鄉蝴蝶國與嗜血者發源地乃是相鄰,對嗜血者與、敗血異邪之間恩怨也是略有耳聞,能讓玉不染在這個節點來這裏找他,應該是為了同為嗜血者的疏樓龍宿。會在此時此刻,仍舊死揪著嗜血者不放的,鬼祚師的真實身份,昭然若揭。


    “是啊,聽聞寧闇血辯是嗜血者聖經,但除了邪之子,並沒有人能夠破譯。實際上,當時連邪之子也隻破譯了部分經文供西蒙解碼而已。蝴蝶君,吾倒是沒想到,你竟然能翻譯寧闇血辯。嘖嘖,殺手翻譯嗜血者聖經,吾可以說,這種感覺真違和嗎?”


    “怎樣?女醫師能夠救人又殺人,難道吾蝴蝶君,不能殺人兼翻書麽?”白了看自己如新奇動物的女醫師一眼,比起一手殺一手救的無良女醫師,他蝴蝶君覺得偶爾兼當一下翻譯家,實在是正常的可以。


    “可以可以,那麽,屆時便辛苦蝴蝶君你,抄一份‘完整正確’的副本給吾咯。”見蝴蝶君知曉她來意,也不拐彎抹角的玉不染,笑著要順便得這漁翁之利。


    “什麽叫做完整正確,難道我還會隨便『亂』翻不成?還有,你愛『亂』看別人秘錄的老『毛』病又犯了,這是一本鬼冊,我勸你少惹為妙。還是,你想拿你現在的飯主當試驗品?”嘖嘖,別以為他不知道,那些個當醫生的,但凡修為到了一定程度,多少都有些人體實驗的變態嗜好,尤其是特異人種。醫者用『藥』施針在人身上,跟殺手拿刀砍人是一樣的,需要積累無數的經驗,方能掌握施針下『藥』的分寸,從而形成自己獨特的行醫經驗,而體質特殊的病人,對於醫者而言最是挑戰。


    雖然,玉不染手腕相對溫和,尚且存了一些身為醫者的節『操』,隻有偶爾有了新『藥』,有了十足把握,才會找人測『藥』『性』。但是,難保她醫治體質特殊的病患時,或多或少加了一些怪『藥』,用來試驗『藥』『性』,收集數據。雖然終究會解掉,但那些個不知情的倒黴病患,痛苦自然也會翻倍。


    “咳,我怎麽敢,待會被三教頂峰同時追殺,可不是什麽愉快的事情。我不過是想還龍宿一個人情罷了。至於翻譯麽,哎呀,版本不同嘛,總是會有差別。何況,敗血異邪非是好物,若無半分防備,讓他們太過有恃無恐,隻怕你被滅口的幾率不低喲。”


    “雖然我不喜歡寫字,不過抄多一本給你還人情,算是解決我當時留下手尾的迴禮,也沒什麽好講的。不過,你也知道,蝴蝶有蝴蝶的原則,我都答應人了,又怎能……”女醫師這分明暗示要自己胡『亂』翻譯一份給敗血異邪,嘖嘖,人與人之間基本的信任還有嗎?


    “你隻是答應翻譯,又沒答應百分之百正確翻譯。”就算她不是儒門專科,玩文字遊戲還是沒什麽難度的。


    “……”果然,跟女醫師談原則與節『操』這種東西太虛幻了。


    “哎,我又沒說全部『亂』翻,附耳過來,你到時候翻譯,這般這般……”完全沒理會蝴蝶君糾結中尤帶幾分抗議,玉不染與他耳語幾句,卻是僅兩人可聽的內容。


    “喂……”這已經不是沒有節『操』的問題了吧?


    “就這麽定了,敗血異邪之主夜重生,劍子已留意此人,加上龍宿乃是克製他之嗜血者,吾猜他要寧闇血辯,一者想增強自身功體,一者想尋出對付日光嗜血者之方法。此人雖潛伏,但能讓查理王特意往西蒙故土尋翻譯者,讓與龍宿本為死敵的四分之三放棄族恩怨,隻為借寧闇血辯尋得對付他之方法,沉潛於黑暗世界的邪物之主,會是易與之輩麽。”與西蒙一脈有著血海深仇,卻沉潛多時,謀圖許久,最後借四分之三之手滅西蒙,此後於暗處不斷獵殺闍城一脈殘餘嗜血者,偏偏對於龍宿,索討寧闇血辯未果,便收手離開。既是對敵我雙方實力有著彼此認識,也意味著此人心機深沉狠辣。蝴蝶君翻譯之後,最有可能的就是被夜重生滅口。


    “喂,你這算是在擔心我麽?但是,你別忘了,這邊也不是吃素的呢。”他可是北域頂級的殺手涅,他夜重生想下手,小心引火燒身。


    “言下之意是,你願意公孫月也卷入這無謂的風波麽。”見蝴蝶君眉角又起,玉不染眉都不抬,直接放大招砸蝴蝶君的死『穴』。


    “額……這……”知道玉不染言下之意,蝴蝶君雖知阿月仔自保能力不差,不過明明沒必要招惹的麻煩,自然還是避開的好。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這個道理你應該比吾更加清楚才是。江湖規則,殺人人殺,人一旦有了牽掛,有了情字羈絆,刀便變得鈍了,這個道理,難道你混跡江湖多年,還不明白麽。蝴蝶君,為了你和她好,遠離江湖塵囂才是上上之選。抱得美人歸,陰川的黃金銀票,也夠你瀟灑一世人了,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這……”明明想反駁,偏偏玉不染說得句句在理,讓蝴蝶君竟也一時無語反駁。就是,自從上次金封解開後,他和阿月仔也算逐漸確定下來了,錢,他已經賺夠,蝴蝶國家產豐厚,退隱沒有半點問題。來中原目的已成,留於此處也沒多大意義了。


    “何況,最近大魚也要收網了,她留在此地,隻會徒留傷心而已。”布局許久,加上昨日收到那消息,也該到逐步剪除地理司一行人爪牙的時間了。


    “……那也要阿月仔願意跟我迴去才行啊。不過,當真無餘地了麽。”這幾天他故意順著秦假仙要求,幫助正道對付地理司等人,無非就是代阿月仔賣個人情給中原,若是屆時她那群兄弟慘敗願罷手,能求得一線生機。雖然覺得機會渺茫,但畢竟阿月仔記掛兄弟情誼,他也不介意偶爾做做無價生意。但是,從某個角度而言,眼前這名女醫師,才是最終在關鍵時刻,決定地理司眾人生死之人。


    “嗬嗬,我特意在解決佛劍分說邪兵衛,功體未複,功力不足三成的狀態下,仍舊留在這濁濁江湖中,你說呢?若非公孫月是你所愛,你以為她脫離了那個組織,便能置身事外麽。相交多年,蝴蝶君,你應該明白我向來做事的習慣。”雖是朱唇勾笑,黑『色』雙眸卻分明流動幾分冷冽寒氣,為了奪取邪兵衛,竟然謀算兩代佛子,這些人,死不足惜!


    清理列入解決名單人物時,相關株連之人一並抹除,不留半分生機。這是接單多年的蝴蝶君,對於他這名雇主兼損友,最為直接的認識。


    “不肯就算了,我也是順便問問而已。”似乎早就清楚玉不染會有什麽答案,蝴蝶君倒也不甚在意。畢竟每個人都有逆鱗存在,敢招惹,就要有承擔後果的覺悟。“不過,吾走了,你那些麻煩又該怎麽處理。”基本上浮光每個月都有清單要他處理,可想而知玉不染‘生意’做多大,麻煩有多少。


    “哈,吾總有應對之法。你便安心等公孫月迴來,好好翻書之後,帶她退隱就是。”見蝴蝶君存了幾分退隱之意,玉不染手一揚,兩瓶經過川水浸泡的蟠龍醉便躍出水麵到了桌上,“此後若非必要,你我便不再見麵,若離開中原有任何需要,可直接用蓮牒尋蓮門。臨別前,便以蟠龍醉為你踐行吧。”地理司一行解決之後,她也要即刻迴歸聖蓮峰休養功體,加上敗血異邪之事她不想涉入太多,若無意外,這將是他們最後一次這般從容見麵了。


    “哈,留在山上當宅女,總是好過下來為禍人間。路觀圖給你,以後若有興趣,來蝴蝶國觀光,食宿蝴蝶君全包了。”將路觀圖交給玉不染,卻在她準備開啟兩壺酒時,將兩瓶蟠龍醉收起,往陰川單指一點,召出兩罐醉江南,“都要走了,蟠龍醉就留給我和阿月仔以後慢慢品,這兩瓶醉江南是我多年珍藏,就算是提前請你喝我和阿月仔喜酒了。”


    “額?那吾是不是該包一個紅包意思意思?”微呆看著她從浮光手裏申請來的兩瓶蟠龍醉進了蝴蝶君口袋,玉不染眨了眨眼,她還半口都沒喝呢。


    “夠眼力,最好是連我和阿月仔未來兒子的滿月禮物一並送了。”阿月仔是為了阻止他和人邪繼續比試才故意離開的,經過金封事件後,兩人關係更進一步,帶阿月仔退隱之後,自然便該考慮增添人口的大事了。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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