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磊心中大急,絕對不能讓這個滿手血腥、渾身罪惡的馬賊頭子跑掉,如果讓他跑掉,重整旗鼓之後他會更瘋狂地在高山草原上燒殺搶掠,會有更多人死在他的馬賊鐵蹄之下。


    “我必須殺死他,他是高山人的禍害,如果放過他便是咱們的罪孽。無論前麵是刀山還是火海,你都陪我闖一次,好嗎?”


    晉磊與閃電進行著心靈溝通。


    閃電焦燥地在原地打著轉,心裏做著激烈的鬥爭,未已,昂然抬頭,眼裏射出堅毅的光芒,向著顏忽消失的方向奮蹄追了下去,再無半分遲疑。


    顏忽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峽穀之中,前方唯餘下零亂的馬蹄聲傳來,迴響在夾壁之中,餘音未絕。


    晉磊策著閃電循著聲音向前方夾道飛一樣的追去,隻覺得風聲入耳,兩麵石壁不斷“撞”過來,又不住向身後飛快退去,看來,閃電想盡快追上顏忽,結束這場戰鬥,然後速速撤離這個讓自己有些膽顫的峽穀。


    行走了裏許,裏麵的路竟然越來越窄了,到了最後,晉磊不得不下馬,牽著閃電艱難地行進,耳邊依稀聽得前方顏忽的馬蹄聲忽然消失了。


    峽穀裏登時寂靜非常,往高處看處,天空隻餘下窄窄的一線,上午的明媚的陽光經過無數山石的阻擋疏密有致地灑落下來,映在晉磊與閃電的身上,花格頓生,像是穿了一件由陽光縫製成的衣裳,饒有情趣。


    隻是晉磊卻沒有半點心思欣賞,隻想殺死顏忽順沿路返迴,省得塞莉亞、紮哈他們擔心。


    又走了半裏有餘,前方光明大盛,道路也複寬敞起來。在半光明半黑暗的環境裏摸索得極為辛苦的晉磊心下一喜,跨上閃電唿喝一聲,加快速度向前奔去。


    剛剛從那條狹道出來,豁然開朗之際,猛然間太陽光輝灑落下來,映得天地間一片輝煌,晉磊本能的一閉眼,再一睜眼,頓時大吃一驚,眼前,出現了一片奇景。


    這是一個無比廣闊的空間憑是想像力再怎樣豐富,都難以形容這空間廣闊性的萬分之視覺已經變得遲鈍了。一。


    仿佛是虛空一片,裏麵蒼茫如海,像是什麽都沒有,如果單純地用眼睛去看這虛空,


    不是因眼睛的作用消失,而是因為這一片虛空實在太廣大了,雖然就是那樣敞開著,隨意讓你看個夠。


    可是,無論怎樣望去,視力都無法窮盡,穿不透那若有若無的嵐煙與雲霧,看來看去,都讓人腦海裏一片空白,讓人的心思也遲鈍起來,進而,泛起了無可奈何的感覺,甚至,有痛哭流涕的欲望。


    可這虛空之間又給人以無比實在,可以觸摸的感覺,那裏麵充滿著無數七彩斑斕的虹帶與飄渺至極的雲煙。


    甚至,細細看去,還有風簾翠幕,柳岸堤沙,還有綠窗風月,繡閣煙霞,聲聲絲弦如仙樂傳來飄然傳來,讓人忍不住想靠近前去看個究竟。


    晉磊神智漸漸瀕於模糊,好看什麽都看不到了,又好像什麽都能看到,隻是,意誌是意誌,肉體是肉體,兩者竟然像是分離開來,彼此之間再不受相互的約束。晉磊不由自主地下了馬,一步步向前走去,走去……


    “噅”,閃電的一聲長嘶猛然間驚醒了晉磊,他刹那間收住了腳步,“嘩”,腳下碎石濺落聲響起,像是落向一個空茫未知的空間。


    晉磊身形一晃,不知為什麽腳下竟然一鬆,幸虧閃電及時伸出大嘴咬住了他的衣襟,將他向後方用力一扯,晉磊借力飛了迴來。


    受閃電一激,他的神智逐漸迴複了過來,知道有異象幹擾了自己的心靈。他猛一閉眼,收縮心神,道氣循環往複,周而複始,運轉不休。


    自幼開始的艱苦修煉終於在今天體現出了成效,晉磊心裏漸漸清靜起來,意誌也重迴體內,各種襲來的幻像逐漸平複,抱元守一,迴歸無極。


    終於,道氣運轉三周天,將心魔異像盡數除去,頓時,道心清明,再沒有異像能侵入體內了。


    晉磊,再次緩緩睜了眼睛,神光迸現,向前望去。


    這一次,晉磊眼中的景像又與先前不一樣,卻是,更令晉磊大吃一驚,但晉磊知道,這次不再是幻像了,而是真實的存在。


    虛空,依然是虛空一片,廣大蒼茫,但再也不是雲遮霧掩、異像紛呈了,而是明淨至極的一片虛空。虛空之中,靜立了一扇石門。


    那石門之上,用古篆刻了四個大字――“玄牝至門”。


    那門,沒有根基、沒有框架、沒有任何依附支撐之物,隻是虛虛地懸在那裏,帶著異樣奇詭、夢幻般的真實,裏麵,倒底藏著怎樣的秘密?


    那扇門距離晉磊僅有三丈之遠,隻需要晉磊輕輕一個提縱就能到達它的跟前。晉磊剛想飛身上前去推開那扇門,忽然想起剛才被虛空中異像所迷時腳下曾發出碎石亂濺而下的聲音,心中一驚,往腳下一看,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原來,晉磊腳下,竟然是萬丈深淵。而晉磊,正處在這深淵之中一塊懸浮的岩石上。再向上望去,哪裏是天空?哪裏是太陽?


    上麵依然是虛空,什麽都沒有,下麵也是虛空,什麽都沒有,左右如是,前方也如是。再向後看,晉磊再度大吃一驚,來時狹路,迴望已沒,還是虛空,一無所有。


    隻有他與閃電,靜立在這塊懸浮的岩石上,與這亙古存在的虛空對峙著,仿佛千萬年來就是這樣,沒有曾經,沒有現在,沒有未來,隻有,這一片渺茫得讓人絕望的虛空。


    “我是誰?誰是我?我在哪裏?哪裏有我?”晉磊心頭一酸,悲傷莫名,撫著閃電的頭眼中怔怔流下淚來。


    “這是道嗎?這是極至嗎?魔帝便在這虛空之中嗎?師傅與那六大宗師現在是否也在這裏呢?我以後也將向這裏去嗎?”


    晉磊心中翻江倒海,在這片虛空之中的唯一一塊立足之地上思來想去,種種天馬行空的、似乎不著邊際的問題接踵而來,讓他無法應對。


    恍惚間,他仿佛又迴到了人群之中,人海茫茫,手臂林立,人人都舉起了自己的雙手來阻擋他的視線,他的目光透透那重重的圍困,不住地尋覓、不住找尋,可是,他在找什麽?他自己也不知道。


    “晉磊……”一聲長唿,塞莉亞的喊聲響起,像是遠在千裏萬裏,又像是在近在耳畔,他終於透過人海看到了他的愛人,隻是,他們相隔得太遠太遠了,他想穿過人海奔跑到她的身邊將她擁在懷裏,可是,人,越來越多。


    而塞莉亞的喊聲卻是越來越遠,終於消失不見了。


    他呆立在人海中,猛然轉頭,一張張陌生的臉孔,一幅幅漠然的神情,像是一幕撲天蓋地的水,向他漫了過來,讓他窒息,讓他困頓,讓他感受到了前所未的孤獨與寂寞……


    心中圖景再變,戰火接天,黎民受苦,刀兵相交,血肉橫飛,他浴血而戰,手持銀矛,天地間就剩下了他一個人,都結束了。


    可是,開始在哪裏呢?到哪裏才能尋找一個真正的開局呢?那血海就是他曆劫的過程嗎?


    心中所想的這一切都是他晉磊的宿命嗎?


    他焦躁,他彷徨,他心酸滿腹,悲傷莫名,卻又無從發泄,“啊”,他絕望至極,仰天長唿,那種孤獨、那種寂寞、那種不為人知的甚至連自己也不懂的無奈感覺逼仄著他、壓迫著他,讓他隻能通過長嘯來渲泄心中的憤緒。


    猛然間,他堅定的挺直身軀,眼中射出堅毅無比的光芒。


    縱身,上馬,閃電一聲長嘶,久久迴蕩在這虛空之中,嘶聲未停,人馬心意相通,合二為一,竟然直向虛空中的那扇門淩空飛縱而去……


    閃電載著晉磊這望空一躍,乍一離開那塊虛浮的岩石,虛空中變化頓生,不再平和依舊,狂風怒卷,異聲四起。


    那狂風與異聲像沙漠裏被最強大的氣流卷起的黃沙,抽打在他們身上,毫無阻擋地鑽進一人一馬的七竅之中,痛苦頃刻襲來,每一條筋脈和神經都忍受著史無前例的衝擊,簡直要讓人徹底瘋狂掉。


    人馬俱在空中,卻像是行進在暴風襲卷、狂沙萬裏的大沙漠,每躍升起一寸都要經受這比最酷烈的刑罰還要慘烈十倍的痛苦。


    晉磊駑著閃電,在這可怕至極的虛空中向那道門躍去,短短的三丈,卻像是永生永世都難以到達的目的地。


    那道門,近在眼前,卻又好遠,好遠,無論他怎樣伸出手去都無法觸及,像是他永遠都無法知道下一刻,在自己身上將要發生些什麽。


    可是,他依然堅持著,保持著道心深處最圓潤剔透的那一塊晶瑩,他以無上的韌力死抗住每一道神經與筋脈都要被摧殘、被生生撕裂的痛苦,不懈地向著那扇門躍去。


    他知道,如果不能一鼓作氣的直達目標,哪怕中途有半點的灰心喪氣、有半點想放棄的念頭,他必將麵臨萬劫不複的悲慘境地。


    閃電也掙紮得好辛苦,三丈的距離,不過是眨眼一躍的事情,可是,為什麽那麽遠?為什麽這麽難?


    這草原上的輕風、高山上的靈魂開始有些支撐不住了,痛苦,讓它漸漸麻木,意識,也漸漸模糊,它甚至不想知道自己想做幹什麽,正在做什麽,隻想躺下來。


    在那片水草最豐美的草原上躺下來,曬著溫和的日光,快樂地打幾個響鼻,安詳地瞌睡一會兒。畢竟,這樣的痛苦它實在有些忍受不住了。


    猛然間,晉磊的唿喚從心底傳來,雖然帶著無法言說的痛楚,但卻深沉、堅定、有力。


    “閃電,你是這高山草原上的精靈,你是最好的,你是唯一的,你不要讓我失望,我們要一起度過難頭。”


    晉磊與閃電的心意相通中,倏然感知到了閃電心中的情緒變化,刹那間知曉了閃電那一片原本平靜清徹的心湖已經開始混濁起來。


    他知道閃電的靈力縱然強大,卻隻是天生的,那是上天賜予它的財富,而後天艱苦的修煉才是在任何時候都能持心守靜的關鍵,可是,做為一匹馬,卻絕不能如人一樣的修煉道心,隻能於機緣巧合時增長靈力。


    可這機緣,每一次來臨時都是一劫,比如這次,由於不可能完成人一樣係統而艱苦的鍛煉,閃電天生的靈力在這殘酷至極的考驗中漸漸微弱下去,如狂風中的一尾弱燭,隨風搖舞,隨時都有可能熄滅。


    與閃電心意相通的晉磊完全感知到了這一點,更是心中大驚,如果閃電放棄這一躍,一人一馬都將死無葬身之地。


    無奈之下,兵行險招,用傳心術激勵閃電,而後,舌尖一咬,功行全身,將全身的真氣在一瞬間點滴不留,全部狂猛地輸入閃電體內。


    他把全部的希望都壓在閃電身上。


    失去真氣的保護,晉磊心中驀地一暗,仿佛洪荒之初的黑暗全都襲來,每一條筋脈與神經的痛楚頓時強烈加劇了千倍萬倍,他再也忍受住不叫,在心底一聲狂唿,將欲昏過去。


    但是,閃電受晉磊的激勵再加上晉磊不惜身死將全身功力盡輸自己體內,靈力之火如同式微洪爐受百具風箱鼓舞,陡然暴漲,再不複頹糜之勢。


    閃電眼中神光暴漲,昂首擺尾,鬥誌重新迴複,並且強盛百倍。四隻鐵蹄在空中猛地一蹬,劃出強烈的風聲,拚死向前一躥,直奔那扇門而去。


    “轟”,痛楚盡去,狂風與異響不再侵襲。可是,耗力過巨,晉磊與閃電全都昏死了過去。


    不知多少時間過去了,晉磊與閃電幾乎同時醒來,緩緩睜眼,百鳥婉轉輕鳴,陽光豔麗無匹,紅花綠草清湖,幽穀風月無邊。外麵滴水成冰,這裏卻是一派春迴大地之象。


    蟬噪林愈靜,鳥鳴山更幽,美麗的景色讓人平添幾分慵懶與閑情。


    晉磊呆坐在地上,怔怔地環顧四周,仿佛從地獄裏剛剛迴到人間。


    麵前的一切,讓他像是在做著一場離奇詭異的夢。現在他眼睛裏所看到,是真實的人世間。迴頭,來路依然在,自己就坐出口不遠的地方。


    向前望,這是那道狹窄道口的出口,隻是一個不大山穀罷了,除卻氣候與外麵不一樣,與其它普通的山穀絕對是別無二致。


    不,不對,這個山穀還有一樣特殊的地方,那就是,在正前方不遠處的山壁之上,有一扇門,那門上,刻著四個大大的古篆――玄牝至門!


    晉磊心裏一聲大震,知道,他經曆過了這場突如其來的考驗。


    閃電早已經站了起來,悠然地捋咬起地上嫩美的青草,滿心歡喜的吃著,它也知道,它和主人經曆了什麽,隻是,它不能訴說罷了。


    麵前的一切真實得不能再真實了,可是,經曆過剛才的幻像,這真實的一切卻都因為過於真實反倒不真實起來。而那不真實的夢境倒成為了最真實的存在,久久在晉磊腦海中迴旋,揮之不去。


    其實,這個世界何嚐不是一個糾結叢生的夢呢?什麽是真實的,什麽不真實的,什麽可信,什麽不可信,誰又能真真切切的說得清楚?


    那一躍,如果有個外人在身邊當可看出,其實跟平時一樣,不過一唿一吸之間便完成了。可是,在晉磊與閃電的心中,這一躍之間卻像是經曆了千世萬世的艱苦跋涉,又像是經曆了一次從出生到死亡最清晰又最模糊的輪迴。這種感覺無法說出,隻有經曆過的人自己才能夠體會。


    晉磊苦笑著搖搖頭,站了起來,拍了拍閃電的大頭,一個人,一匹,都是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向著那扇門輕鬆卻又沉重地走去,因為,他們不知道究竟還會發生些什麽!還會有什麽未知的、神奇的經曆等著他們。


    也許,探尋這世間的秘密總是要付出代價的吧。隻不過,有的人代價付得其所,他們獲得的迴報豐厚得會難以想像。


    而有的人,縱然付出了代價,卻也不會有任何收獲,還有可能賠上自己一世的幸福甚至是鮮活的生命。


    門,就靜靜地立在那裏,落滿了灰塵,仿佛千年未曾開啟。它如一個古矍的老者,沉靜深刻地注視著晉磊的到來,無悲無喜,無念無欲,完全置身事外,冷眼看著一個謎底將被揭開,一個結局使命般的到來。


    晉磊輕輕走到這扇高近兩丈的門前,輕輕叩擊三下,塵土籟籟而下,清脆的叩門聲迴蕩在小小的山穀裏,門內,無人應他。如果門內有人,想必已經千年前便坐化了吧。


    右手拉起門上的石環,晉磊輕輕使力,“隆隆隆”,門下的石球開關轉動起來,由於年代過於久遠,石門的開關有些不靈了,但在晉磊聚神功驅動之下,終於緩緩的開啟了。


    石門剛剛張開一道縫隙,哪想到裏麵金光四射,間雜著氤氳的水汽,迸射而出,令晉磊和閃電大吃一驚,閃電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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