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了澡躺在床上,有點疲倦。章媛打來電話,讓我幫她找幾件衣服帶過去,因為這些天一直沒法閑下來清洗換下來的衣裳。


    “你好好睡吧,為我爸這事你熬了不少。”章媛道。


    我想我並不需要這樣的關心或是感謝,可能我不太習慣接受別人的感謝,就像在工作中病人家屬經常道謝,其實那都是我應該做的,職責所在。而為家人付出的時間和精力,都是責任和義務。


    拴在院子裏的豬一直叫著,明天一早,家裏弟兄都會來幫忙,把豬宰好。還有一隻活羊,嶽母已經讓人找好,我等著付錢即可。


    家裏這邊幾乎沒有養羊的,所以要找需要跑很遠。


    入夜,混亂的夢境。


    六點半,未全醒,我已經聽見父親在院子裏劈柴起火燒水。


    親人們陸續到來,院子裏有了煙筒的聲響。


    七點,豬叫了,捆綁嚴實。


    一陣哀嚎後,豬已死亡,我已經洗好臉下樓,找到煙發了一圈。然後撩起袖子,一起動手刮豬毛。


    人多力量大,黑豬很快變白,抬到放桌上準備開膛。


    “甄陽你來開,跟你做手術動刀子差不多。”長輩道。


    “這個我經驗不行,弄破場子了不好。”我道。


    我還真的心裏沒底,我研究人體,卻不熟悉豬的生理結構,而且沒有儀器支持,下手完全靠經驗。


    甄蔚和剛叔都來了,他看起來很消瘦,偶爾還是聽到他病情嚴重麵臨危險的消息。


    我把煙吸完才靠近他,低聲問他:“叔,最近身體怎麽樣?”


    “老樣子,好一陣,壞一陣。”


    “你要保重身體,活我們來幹就行,哪裏不對你在一旁指揮就好。”


    “放心,我沒問題的。你嶽父這個事,太遺憾了,他上次來你家,我還見了一麵,挺好一個人,沒想到惡化這麽快。”


    “沒辦法,叔,病情不可控。”


    我突然想,勇敢活著很重要,我不覺得剛叔有多輕鬆,可是依然看到日出日落,也是一種勝利了。


    開膛結束,我過去幫忙處理豬大腸。甄鴻藝從母親手裏掙脫跑到我旁邊,手捂住鼻子說味道難聞,堂弟問:


    “鴻藝,想不想你外公?”


    “想啊。外公生病了,在醫院住還不迴家。”


    甄鴻藝拽著我的衣角,偷偷告訴我:“媽媽說外公在天上看著我們,我們看不見外公,外公變成透明人了。”


    我笑笑道:“外公在我們心裏,你要永遠記得他。”


    一想到生死難舍難離我就心酸,讓母親過來把甄鴻藝拉走,我找來水管,接上水龍頭,把放桌上已開好膛的豬衝洗幹淨,再把周圍地板的血跡衝刷完。


    九點半準時開飯,四桌人,不隻是幫忙的人,老小的親人也請過來一起吃。


    除了豬,其他喪葬用的物品已經提前裝好,堂兄弟另外準備三輛車,包括開車的司機,總共二十人,其中包括奏哀樂的四人組,還有一個念經的師傅。我找來塑料膜,鋪在後備箱,等會直接把豬抬進去。


    十點出發,嶽父家那邊,所有人會在十二點前轉移到葬禮舉辦的場地。


    四輛車一路飛馳,我們十二點半到達村口,在路邊停好車,已經遠遠聽見葬禮現場傳來的鞭炮巨響聲。


    大家把東西從車裏拿出來,人手一件東西,把架子搭好,豬擺在上麵。


    排好隊形,奏樂四人組和師傅在最前頭,接著是四個人抬著豬。我一路緊隨,到了葬禮場地,哀樂響起,哭聲一遍。


    葬禮正中間擺放著各種物品,包括花圈,還有紙糊的各種模型,包括汽車、城堡、宮殿……上麵放著嶽父的遺像。幾個師傅在遺像和靈牌前的方桌坐下,搭著方形的遮陽傘,後麵是家裏的所有人,同輩的小輩的,大家全部清一色的白。


    章媛從人群中起身,拿了白布給我纏上。還要過一會葬禮才開始進入正題,奏哀樂幾個人和師傅們坐到一起,大家輪換著來。


    場麵隆重,來人很多,證明我嶽父前麵後麵親人眾多,得人心,值得這麽多人悼念,不說德高望重。


    所有抬過來的物品,這邊親戚會安排人接過去擺著,包括豬,已經有一隻羊拴在另一邊籃球架旁。數數豬的頭數,就大概算得出來有哪幾家親戚。我,兩個姑姑家,章媛外婆家,還有一些關係較親的親戚,算算估計有十二頭豬。


    豬祭完了要抬迴自家去,待會葬禮的正題,也就是師傅誦經,告慰我嶽父,誰誰誰送來這麽個東西給你,讓他接收。


    哪家抬過來的豬祭完後,會有專門的人安排你這邊來的人去哪裏吃飯,吃完晚飯然後返迴。今夜出殯,我還得留兩三個兄弟在這裏一塊幫忙,我是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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