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縱然你如今有伏羲琴在手向下出去,這也不是什麽容易的事兒。這鎖仙塔向來是進來容易出去難,不過若是有人能在外接你,事情就要好辦的多了。”


    “怎麽說?”


    “伏羲琴的神力是可以祝你一臂之力的,但是鎖仙塔最外層的屏障卻不是上古神帶的,而是如今的王母親自設下,你出得了裏層,卻破不了最外層的那一層屏障,不過若是有人能夠在外與你接應,裏應外合,那屏障也就輕而易舉能破了。”


    這話說起來輕巧裏應外合,我雖有伏羲琴在手,可外頭的人卻沒有一個知道我被關到了這裏。


    我與碧童公主匆匆趕過來的時候,淮澤還昏迷不醒,衡惑神君等人都去了南海龍宮,若是盈袖報信及時,或許還衡惑神君等人尚且能夠趕去南海之濱,攔下露清公主。


    隻是,沒人知道我在這兒……


    在鎖仙塔裏一呆,就不知道過了多少時日,這裏沒有星辰日月,隻能憑自己的感覺算時間,好在曲霧女君算了四萬年,已經頗有經驗。


    第十三日的夜裏,我夢到了衡惑神君。


    一年多的時日裏,但凡我的夢裏有人出現,那一定是淮澤。


    可這一次,竟然破天荒的出現了衡惑神君!


    夢裏他一襲白衣,正與我對話。


    “我總覺得,玉川她還會迴來。”我一怔,兩萬年前她化作丹元投進了神農鼎,三魂七魄都喂了那神農鼎,哪裏還會有迴來一說呢。


    今日我實在是沉默地狠了,衡惑神君難得主動說這麽多話。


    “旁人大約不知,但那神農鼎,我與白澤曾去看過。原本玉川的三魂七魄尚在丹元裏兜轉,但如何將她解脫出來,我與白茗卻都沒了主意。”


    我點點頭,當時若是要救玉川神女,唯一的法子恐怕就是放出那霍亂天界的東癸水君。


    但那一次,衡惑神君為了維護天下蒼生的安危,生生撇下了自己的摯愛。


    衡惑神君又說:“約摸兩百年前,玉川的三魂全部消失殆盡,神農鼎裏,就隻剩下了她的一魄。我本來打算她這一魄消散之日,便是我與她同赴黃泉之時。可沒過幾日。白茗告訴我,玉川原本附在丹元裏的最後一魄,不見了。”


    兩萬年光陰,神農鼎才不過蠶食了玉川神女的三魂六魄,那最後一魄就斷斷不會在短短幾百年裏消失殆盡。


    我的腦子轟的一聲,人有三魂七魄,玉川神女丟了三魂,失了六魄,尚餘了一魄,不知所蹤。


    “我這一等就又是三百年。”衡惑神君說這句話的時候,眼底是無盡的淒涼,他那時落寞的神色在我的腦海裏兜兜轉轉了很多年,一直難以忘卻。


    “她會迴來的。”我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但我隻想告訴他玉川神女會迴來的。


    會迴來與他同奏琴曲,與他共商懶搖春色,與他共度朝朝暮暮。


    衡惑神君淡淡笑了笑說:“我這三百年來,心中的希望原本早已落空,直到蟠桃會那一日你奏了一曲伏羲琴。”


    我低了低眼皮,說:“聽說我那日彈的曲子與玉川神女彈得很像。”


    衡惑神君眸色深了深,眼底落寞的神色又翻湧起來對我說:“是很像,但從那一刻起我也就知道,玉川她再也不會迴來了。”


    我疑惑:“為什麽?”


    衡惑神君說:“你忘了,這伏羲琴是上古神物,玉川原是它的主人,兩萬年來沒人敢去彈這伏羲琴,可是如今它去認了你為新的主人,這說明玉川真真不在這個世上了。”我心裏一怔,真的是這樣嗎。關於伏羲琴為何會認我做主人的原因,我一直不曾得知。


    我那時一直以為是因為玉川神女魂飛魄散了,所以這琴才沒了主人。


    卻不想,我本來就是它的主人。


    春風微微拂過,衡惑神君的發絲輕輕飛揚,我看著衡惑神君正要起身,大約有想要迴北鬥宮的意思。


    “神君。”


    衡惑神君起身,低頭看向我,眼裏帶著些疑惑。


    我抿了抿唇,最終還是對她說出了這番話。


    這番話我思來想去,已有許久了。“神君如今陷在與玉川神女的過往中,在旁人看來固然覺得神君癡情,可是在小仙看來卻覺得神君如此實在對不住自己。情愛一事是大事,可是當日神君為了顧全天下蒼生,放了玉川神女去投身神農鼎,小仙佩服。如此一來,天下蒼生於神君眼中,便成了比玉川神女女還要大的事。既然如此,神君為何不去致力於這更大的事呢?當年星宿諸神為了歸攏星宿而失了性命,玉川神女的父親為了對抗東癸水君而魂飛魄散,玉川神女為了壓製住那為禍四方的東癸水君而化了丹元。神君與其日日落寞至此,倒不如去護一護那天下蒼生,小仙敬佩神君是個癡情人,也是個長情人,所以才對神君說了這番話,換做旁人,小仙是萬萬不敢的。”


    衡惑神君聽我說完這番話,自嘲的笑了笑,他並沒有繼續看我,而是整個身子朝北鬥宮下山而去,他淡淡地說:“天下蒼生?當日我就是顧全天下蒼生才讓玉川丟了性命,玉川又和辜?”


    “百姓又和辜?天上眾仙家又和辜?”我皺了皺眉,天下蒼生與玉川神女,都是那最無辜的人。衡惑神君突然頓住腳步,迴頭看向我。


    這是他少有的,這般正色看我,他隻定定的說了一個字。


    “好。”


    我歡欣的笑了笑,說:“琬炎公主此刻恐怕還在北鬥空中等著神君呢,她為神君做了一道冰糖燕窩,神君若肯賞臉,便去嚐一嚐?”


    不出所料的,衡惑神君的眉頭皺了皺,但興許是我方才那番話管用,他到底是賣給了我一個麵子。


    衡惑神君這一生都在想天下蒼生和心頭摯愛孰輕孰重,天下蒼生與心頭摯愛,他該舍棄誰。殊不知,二者也可以兼得。


    衡惑神君卻忽然頓了頓,說了一句聽起來莫名其妙的話。


    他說:“既如此,我來與你道個別。”


    道別?道什麽別?


    我此生最怕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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