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後的海螺溝,很美,在日光的照耀下,反射的銀光晶亮。也正因為那皚皚的白雪,海螺溝的邪惡才減退了那麽幾分。


    由於霍不天大人的失蹤,海螺溝更加的混亂了。所有人都在觀望著海螺溝的一舉一動,準備著大動幹戈,但沒有人去當這個出頭鳥。當失去了強者的管轄,弱者就開始蠢蠢欲動,新的強者正在成長著。


    海螺溝的最邊緣處,有一處唯一不被白雪覆蓋的土地,裸露著赭紅色的泥土,由於周圍的積雪不融化絲毫,土壤幹裂得如同幹枯的樹皮一般,偶爾有一隻眼泛血光的黑鴉俯衝而下,巨大的陰影便急劇地縮小,最後定格在一處凸起的小土堆上。黑鴉麵前,立著一塊樺木牌匾,上麵用朱砂塗抹著四個字:吾妻衣兮。烏鴉麵朝著牌匾上的朱砂,眼珠不停地轉動著,那一隻尖利的喙正準備伸向牌匾,卻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處在了一片陰影中。烏鴉受到驚嚇,撲打著翅膀迅疾地飛走了。


    墳前是一個一身灰衣的男子,男子看上去十分地邋遢,麵頰兩側竟還有沒刮幹淨的胡子渣。最可笑的是,明明太陽就在後方,男子卻打著一把銀白色的傘,傘骨上係著銀銅鈴鐺,在日光的反射下閃閃發亮。


    “衣兮,我來看你了。”男子將傘拋在一邊,話語含糊不清,好像是喝醉了似的。銀傘落地,在地上滾動兩圈,銀銅鈴鐺無力地響了兩聲。


    男子靜靜地站著,努力地迴憶著這個他所愛的人的模樣,卻隻記起一個婀娜多姿的身影,他急得煩躁不安。


    記得聽人說過,你終將忘記生命中的某個重要的人,無法阻擋。隻是男子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麽快,僅僅兩年。


    “衣兮,為什麽我會忘掉你的模樣呢?那可是不能忘的啊!”他將手摸向腰間,取下一支一直懸掛在那裏的玉笛。


    玉笛呈翠黃色,一眼看上去就好像由琥珀製成的一般,裏麵摻雜的大量雜質,使玉笛呈半透明狀,最奇特的是,玉笛裏麵的雜質拚湊起來的圖案,若從一個特殊的角度去看的話,那竟是一個字:林。


    男子竭盡全力地迴憶,因為,忘掉就等同於背叛。


    刹之一刻,笛聲響起,玉笛尾部的紅色掛墜晃晃蕩蕩,好似不安分的精靈。笛聲清揚,就如同晴空萬裏,雁陣南飛,直將人的思緒引向那九霄之外。忽然,笛聲陡然轉入低穀,眼前好像有無數隻惡鬼在猙獰著,再然後,便是在一個音調上發音,意象中的邪魂惡鬼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場連綿不斷的陰雨。陰雨蒙蒙,打濕人的眼簾。在雨中,好像翹首站著一個人,那是個女子,身著一身天藍色薄紗裙,卻看不清楚容貌。笛聲中平添了幾分焦躁,這雨便下得更大了,甚至有了淡淡的霧氣從地麵升起,於是笛聲直接變得急促,忽高忽下,時如小橋流水,時如江洪咆哮。意象中,馬蹄聲整齊地踏了進來,然後浮現的是一排高大威猛的棕紅色駿馬,馬頭低垂著,躍躍欲試的瞳孔盯著前方,鼻孔中噴吐著熱氣,勇士穩坐在馬背上,身披細鱗鋼甲,手握五尺長刀,時刻準備著衝鋒陷陣。陡然間,笛聲一個停頓,便是一道雷霆霹靂。笛聲更加急促,馬兒燃燒起來,眼眸赤紅,仿佛燒著的炭。伴隨著笛聲昂揚直上,馬蹄踩著積水,踏碎陰雨點點,直將這意象踏得分崩離析!


    笛聲戛然而止。男子到最後都沒能看清那女子的容貌。音散韻未散。天地之間鴉雀無聲,所有的生靈都不忍心打破這一份寂靜,不忍心打斷男子潮水般的思緒。


    ……


    後世的音樂研究者在探索古音樂史時,詫異地發現有一段笛譜竟玄妙得無人可以奏得,就連當世最頂尖的長笛演奏家都練練搖頭,說這笛譜變化太大,如果按這笛譜來吹的話恐怕不到一半長笛就會出現裂縫。這笛譜,怕是某個古人無意間傳下來的謎團吧。


    ……


    如果你十分想念某個人卻無法再見到他(她),那就去奏他(她)最喜歡的曲子,唱他(她)最喜歡的歌,讀他(她)最喜歡的詩,從那裏,你總能找到寬慰。——《林氏家訓》


    ……


    “衣兮,我想你了。”男子垂下手,玉笛因為手指無力拿捏而自然垂落,與一滴透明的淚珠同時落地。淚珠破碎,迸出萬道金光;玉笛滾動,擊出清脆聲響。


    他無比想念距離他僅有三尺的那個人,卻真的無能為力。喪氣之痛,幾乎要使這個嗜酒的人頹廢。兩年了,衣兮離開他已經兩年了,他也醉了兩年。


    “衣兮,你讓我活著,可是沒有你的世界比地獄還要讓人煎熬,我什麽時候才能得到解脫呢?”男子靜靜地想著,“我好想你。”


    時間沉默的流淌著,欣賞這些美麗琉璃的隻有在空中盤旋的黑鴉。


    “唉。”男子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你放心好了,我會好好地活著,縱然這世界一片黑暗。”旋即,男子緩緩地躬下身,拾起玉笛和銀傘,向海螺溝的中心走去,背影顯得格外單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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