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過了一夜,早早醒來。吃過飯,坐上公交來到南大。已經放暑假,但王叔叔還是忙,早上已經聯係過,叫我到辦公室找他。走進考古係大樓,來到副主任室,門恰好敞著。“王叔叔。”


    他正接電話,抬頭看到我,手一招,示意我進來。


    坐到他對麵,心裏有些不安,又要編說辭騙他了。他講了幾分鍾,放下電話。立即掏出照片,遞到他麵前。“這是趙坤給我的三龍鼎照片,是真的嗎?”


    王叔叔盯著照片,臉一驚,“真是三龍鼎!雖然二十年前隻看過幾眼,但一輩子也忘不了,怎麽在趙坤手裏!”


    “他說是從兇手那兒買的。要是報警的話——估計——”


    王叔叔皺起眉,搖搖頭,“隻憑這張半調子照片告不了他。”


    “趙坤想幹什麽?”王叔叔看著我。


    苦笑一聲,“他表麵上是個茶樓老板,暗地裏好像有個盜墓團夥,想叫我入夥。”


    “千萬別答應!”王叔叔繃起臉,異常嚴肅,“不能犯法!那件事已經過了二十年,你的人生才剛開始,不能背這個包袱,一定要想得開,千萬別被他利用!想不到趙坤幹起盜墓的勾當,真是考古係的恥辱!”


    我點點頭。


    “年輕人血氣方剛,是最容易行差踏錯的。其實人生中到處有遺憾,充滿了遺憾,凡事不能鑽牛角尖,不要執著……”他語重心長講著,電話突然響起,衝我做個手勢立即抓起電話,“喂,我是……”


    心裏亂糟糟,趁他講話匆忙道個別,走出門。


    趙坤沒騙我,三龍鼎真在他手上,那他說的鼎中的秘密、破咒的方法,應該是真的。


    站在大樓門口,望著外麵,眼前一派恍然,心裏虛得很,像有貓爪子在撓、撓出血。路兩旁高聳的搖鈴木遮住陽光,粗壯的樹幹像伸出的擎天巨手,地麵落滿了灰白的麻雀糞斑點。不遠處的陶心亭下坐著一位女生,低頭專心看書,像在背外語。一株秀美的絨花樹映著她,風吹起,紅色花朵在她臉龐搖曳。不知想朝哪走,北樓牆上布滿綠油油爬山虎,像被綠色毛毯裹一圈,紅色五角星異常耀眼。繞過一棵野薔薇,一對情侶走來,男生個子矮,打著遮陽傘,手舉高高。陽光刺眼,射身上反覺痛快,眼前一切火亮亮,一股無名激動傳遍全身,像團火燃燒。加快腳步,直走到家裏。


    這些天不在家,地板上已經落下灰。抄起拖把,把屋裏細細拖幹淨,出了一身汗。書架上父母抱我的照片多麽醒目。他們眼裏透出平和、滿足的微笑,充滿青春朝氣。“應該放下包袱”、“不能執著”、“關鍵是現在的選擇”……老爸老媽肯定希望我過得快樂幸福。


    陽光透過窗簾,映得窗簾紅彤彤。一束光落在地板上,亮斑耀眼,像火紅的精靈,無聲的偈語。掏出三龍鼎照片,瞧一眼,沉口氣,“嘶、嘶——”,直至變成紛亂的碎片,一甩,“啪!”,扔進垃圾筐底。


    開上叔父送我的奧迪a6,車牌“蘇a34b33”,直開到診所門口。


    進了屋,孫醫生正在看書,孫正在看電視。大步過去,到他倆麵前,“我把照片撕了!”


    他倆一愣,看著我,隨即笑起來。孫醫生點點頭,眼睛裏露出激動,“好,想通了就好!”


    “現在感覺很輕鬆。”


    “你應該跟我們一起修道,不修道太浪費了!”孫正笑著說。


    “我去澆地。”揮動胳膊,到雜貨間裏拎起一隻水桶,孫正也過來拎起一隻,我倆大步朝菜地走去。


    心情很好,中午開上車,請他倆到新街口一家龍蝦館大吃一頓。孫正吃完,低頭一瞧筐裏滿滿的龍蝦殼,一抹嘴,對服務員大聲叫:“再來一盆!”


    南京已進入梅雨季節,剛吃完飯,竟風乍起,烏雲潑墨雷聲隱隱。風狂卷,街上行人腳步匆忙,帶小跑,眼看要下暴雨,我們快速鑽進車。剛開了幾分鍾,大雨嘩啦潑下,遠近一片迷蒙昏暗,很久沒下這麽大雨了。迴到診所,站在院門口望著外麵,雨中的紫金山顯得蒼茫巍峨,一派蕭靜。要是雨中登山,觸摸新綠嬌紅,肯定別有風味。


    迴到屋裏,他倆在看電視。“早知道上午不去澆水了,菜地被淹了沒事吧?”


    “沒事。這地是個寶啊,就算被淹了,重新種,十幾天就能長起來!”孫醫生笑著講。


    難怪千百年來農民對土地的感情那麽深。


    叔父發來短信,問家裏最近有沒有事,我說沒事。雨下了一夜,第二天清早醒來,還在斷斷續續。八點多,正在長椅上看書,“老孫!老孫!”院門口傳來喊聲,腳步急促,黃奶奶的聲音已經走調,像人遇到極度驚恐的事慌亂失措。心一緊,立即放下書迎出去。


    孫醫生和孫正在裏屋討論練內丹,聽到喊聲,趕忙出來,“怎麽了?”


    黃奶奶眼裏閃著淚光,眼瞼紅腫,臉上幾乎沒了人色。進了屋,一見到孫醫生,淚水突地掉下,哭腔裏帶著鼻音,“毛毛、毛毛——出事了!”她腿一軟,竟要癱倒,孫正趕緊去扶。


    黃奶奶嘴唇哆嗦,“毛毛——”,接不上氣說不出話,手指向門外。


    “去你家——好!”孫正扶住黃奶奶,兩人一路歪歪斜斜。我們趕到黃奶奶家。


    這是幾間極普通的磚瓦房,很舊,與周圍的樓房真不協調。進了屋,黃奶奶抹著眼淚,“毛毛沒了,早上起來就沒看見。大門鎖好好的,我一夜都沒聽到動靜。剛才打電話問班主任張老師,張老師講毛毛沒去上課。你們說人好好的怎麽突然不見了!”


    哪有這種事!看一眼孫正,對黃奶奶說:“是不是毛毛偷偷摸摸出去玩了,他這個年紀最貪玩。”


    “毛毛從來不這樣,是那個丫頭在勾毛毛!”黃奶奶一拍腿,哭聲說,“她把毛毛勾去了!”


    心一驚,看向孫醫生,孫正也臉色一變。“究竟怎麽迴事?”


    “昨晚毛毛從學校迴來,說在校門口看見我倚在電線杆邊,衝他招手。”她看向孫醫生,“我怎麽會那麽晚去他學校,那時還下著雨。毛毛肯定是見鬼了,是那個丫頭不死心,冤孽啊!”


    “然後呢?”我問。


    “毛毛過去看,到了電線杆前,卻什麽也沒有。而且發現自己站在水坑裏,身體往下陷,腿卻動不了,毛毛就拚命喊救命!”


    “真中邪了。”我說。


    “毛毛肯定是見鬼了——”黃奶奶擦一把眼淚,“周圍的人聽到喊聲,都過去看,就見毛毛抱住電線杆,傘扔一旁,渾身都淋透了。你們說這不是撞邪是什麽!”


    黃奶奶站起來,顫微微走向裏屋,我們跟著進去。“你們看,毛毛就睡在這,昨晚毛毛失魂落魄迴來,洗過澡就睡了。”


    屋裏有兩張床。一張是毛毛的,另一張估計是家裏來親戚時用。堂口是鐵門鐵閂,要開的話,肯定“哢噠”一聲響,動作再輕也會弄出響聲,更不可能人出去後從外麵把門閂插進去。毛毛睡在東邊房,黃奶奶睡在西邊房,老年人一般醒得早,毛毛要是大清早偷偷溜出門,黃奶奶不可能聽不到動靜。


    牆上貼著幾張姚明打籃球的海報。床單顏色不對勁,上前一摸,濕的。濕了這麽大一片,就算是尿床也不可能。聞了聞,沒有異味。“床單怎麽是濕的?”


    “昨晚毛毛已經洗了澡,換了幹淨衣服,這水肯定是那丫頭帶來的。”


    沒想到黃奶奶這麽迷信。鬼怪和道術屬於未知的科學,但不是迷信。


    孫醫生過來,彎下腰揭去床單——席子,連床板都是濕的。


    就算是鬼,也就是勾魂,不會帶走毛毛身體!


    我們看向孫醫生。


    孫醫生緊皺眉,“也許是這種情況,我不能確定!”


    “說啊!”黃奶奶急急講,眼睛眉毛皺成一團。


    孫醫生一抿嘴,“這樣,今晚我們睡這裏,是什麽情況夜裏就知道了,現在還不能肯定。uu看書 .uukashu.m ”他看著黃奶奶,“你放心,毛毛沒事,明天肯定迴來,我敢打保票!”


    黃奶奶一聽這話,勉強擠出笑容,眼巴巴看著孫醫生,“我全指望你了!”


    “毛毛絕對沒事!這事不能傳出去,不要伸張。”


    安慰一陣,黃奶奶情緒安定下來。我們迴到診所。


    孫醫生臉色陰沉,坐在長椅上思索。他剛才隻是安慰黃奶奶,好像沒多大把握。


    “怎麽從沒聽過這種情況,床為什麽濕了?”我問。


    “估計不是鬼,是人!”孫醫生皺眉講。


    “那他有什麽目的,肯定是趙坤!”孫正說。


    “應該是。你怎麽斷定那人今晚還會來?”我問。


    孫醫生看著我倆,“直覺!”


    “唉,老爸,真服了你!”


    “今晚你睡毛毛的床,敢不敢?”孫醫生看向我,孫正也投來目光。


    “怕什麽,鬼我都見過。”輕鬆地笑著說,“我身上應該帶幾張符吧。”


    “不能帶!”孫醫生一擺手,“帶的話那個東西就不來了。”


    心驟然一緊,“那你們一定要盯緊,千萬別睡著了,尤其是你!”對準孫正說。


    “放心吧。”他倆笑起來。


    中午,孫正喊黃奶奶過來吃飯。黃奶奶麵色僵凝,失了魂一般,勉強吃下幾口,我們一再安慰她。


    等到晚上九點多,我們三人走進毛毛房間。黃奶奶像盼來了救星,聊了一會,孫醫生叫她迴去休息,不管聽到什麽動靜千萬別進來。


    黃奶奶一出去,孫醫生反鎖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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