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


    爺娘妻子走相送,塵埃不見鹹陽橋。”


    ……


    一路煙塵,風聲嗚咽。


    精鐵鍛成的車輪碾過黃沙、亂石,迅速將殘垣斷壁的樓蘭古城拋在殷紅的殘陽裏。


    十方雲界陣中一番經曆說來話長,其實也隻過去了一晝夜功夫而已。


    眾人昨夜子時入城,如今不過酉初時分,就已經浩浩蕩蕩踏上了歸途。


    燈兒招唿蘇酥和姬弘毅上車,先帶他們見過女獻,才把地宮中發生的事情仔細說了一遍,聽得兩人都是目瞪口呆。


    姬弘毅挑起青布窗簾,探頭瞧了瞧身後綿延百米的車隊,先自感歎了一番,才低聲道:“前輩既有神通,怎不除了地宮中一幹邪魔。”


    說罷,看了一眼低眉順眼藏在車廂角落的青辰老祖,以及正盤膝坐在許宣跟前的紅西月。


    恨恨道:“這兩人也是外道邪修,手上不知沾了多少無辜鮮血,留之何用?若非他們,這些百姓何至於吃這些苦頭。


    離魂丹水入腹,即便事後服下解藥,也少不得大病一場,何其無辜!”


    眾人所在的車廂很是寬敞,座椅床榻一應俱全,地板上還鋪著光澤平滑的地毯。


    車廂左右各鑲嵌了四顆夜明珠,將廂壁上精美的花紋照得纖毫畢現。


    車頂是一片墨藍的星空,不知以什麽手段裝飾了許多星辰,乍一看,竟像自夜空中截下的一角。


    “師兄……”


    蘇酥看他失言,忙小心扯了扯他袖子,偷眼瞧了瞧一旁女獻。


    見她隻是閉目打坐,並沒有露出不悅之色,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經過此番磨難,兩人的關係緩和了許多,否則蘇酥也不會為姬弘毅求丹。


    姬弘毅被她一提醒,這才醒悟過來,思及傳說中旱魃的兇名,不由後背沁出一層冷汗,忙住口不言。


    青辰老祖猶豫片刻,開口道:“要解離魂丹毒不難,事後再給他們服一些內壯的丹藥,就能少受些罪。


    隻是……這些百姓都是西夏兵士送來的,要想妥善處理,卻有些困難。


    他們有的是大宋兵將,也有西夏死囚,金、遼流民,總不能全拉迴西夏,否則,姬公子這番善心怕是要付之東流了。”


    姬弘毅心知他所言不假,這些百姓淪落至此,身無長物,居無定所,倘若就這麽丟下不管,下場可想而知。


    蘇酥環視左右,見眾人都不說話,便道:“這好辦,解鈴還需係鈴人,人是誰擄來的,自然由誰安置。”


    青辰老祖聞言,微微一笑,點頭道:“蘇姑娘說得是,因果禍福惟人自召,這點擔當,老夫還是有的。”


    見他接過話頭,姬弘毅與蘇酥便不再說話,一時間,車廂裏再度安靜下來。


    車輛行進速度極快,不過次日晌午時分,就已經駛出戈壁沙漠,再度抵達瓜州城外。


    三十餘輛大車聲勢浩蕩,早被城牆上的西夏士兵瞧見蹤跡,不多時,就有一騎小校縱馬過來探查情況。


    那名小校曾遠遠見過青辰老祖師徒,知道兩人都是西夏一品堂那些仙師座上貴賓,當即不敢怠慢,忙將眾人迎入城中。


    瓜州城地處邊陲,是座實實在在的軍鎮,小城不大,隻有一處名為夜泊的客棧。


    倘若隻有許宣幾人自好安排,但車隊裏還有千餘百姓,這麽多人無論食宿,都不是這小小一間客棧能解決的。


    女獻想了想,轉頭對青辰老祖道:“給你一個時辰將這些百姓安置好,先幫他們解了丹毒,無論去留,都要安排妥當。


    你遂了他們心意,我便遂了你的心意,我的意思你明白?”


    青辰老祖聞言,麵色一喜,忙道:“小畜明白,這就去辦,這就去辦。”


    說罷,先囑咐紅西月好生招唿幾人,不可怠慢,便急匆匆走了。


    “獻,你就不怕他跑了?”


    看著青辰老祖遠去的身影,燈兒有些擔心的說道。


    女獻伸手指了指湛藍的天空,笑道:“師父,這人第二次天劫就在眼前,以他的道行,要想憑一己之力渡過此劫,那是千難萬難。


    他是個聰明人,知道什麽該怎麽做的。”


    “你要幫他渡劫?”


    燈兒有些詫異:“他可不是什麽好人!”


    女獻解釋道:“師公要做的事,可謂舉世皆敵,這人雖然行為卑劣,一身道行倒還算過得去。


    若能再渡過一次天劫,人世間便罕有敵手,有他從旁護佑,師公就能少些顧忌,做事也不用束手束腳,瞻前顧後了。”


    聽她這麽說,燈兒也想起當初許嬌容被胡六郎加害之事,那次要不是有迴元丹,還不知會怎樣。


    隻是,心中雖然已經讚同女獻做法,卻依舊還是有些不情願。


    “哼,那真是便宜他了。”


    女獻笑了笑不再說話,她做事素來隻問結果,從不拘泥。


    否則,當年就不會為了破掉風伯、雨師法術,燃盡仙根道骨。


    也不會在自封十方雲界陣時,為使道心澄明,煉化真火,毅然斬去魔性,任其在陣中成為如同護法般的存在。


    夜泊客棧不算大,打掃得卻很整潔,或許是因為瓜州城隻有這一家客棧的原因,生意倒也過得去。


    看著街麵上的古怪車隊緩緩離去,隻餘下一輛車停在門口,守在門口的掌櫃和小二對視一眼,都是一陣肉痛。


    這可都是錢呐!


    一旁紅西月察言觀色,不等女獻開口,自去一旁吩咐掌櫃的準備沐浴香湯,上等客房。


    等到一切安排妥當,幾人便在大堂中要了一席酒菜,幾壺好酒,隻等青辰老祖迴來。


    四人正聊著,就聽客棧外忽然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


    “西月,想不到你們竟然這麽快就迴來了,若不是聽守城軍士議論,我竟不知道。”


    話音未落,就看李元化滿麵春風走了進來,身後還跟了個身著長衫,肩披鶴氅的白衣公子。


    紅西月麵色微變,恐他衝撞女獻連累自己,又不好將實情說出來,隻能起身拱手道:


    “你不是迴一品堂了嗎,怎麽會來這裏,今日我這裏有貴客,抽身不得,等迴師門後,我再登門拜訪李師兄。”


    李元化見她竟肯叫自己“師兄”,心中不由高興,臉上笑意更甚。


    往日或許他還有借紅西月攀附青辰老祖的心思,但現在……


    哪裏還需要這般麻煩。


    “也合該自己走運,竟會碰到這等神仙人物。


    聽他口氣,竟似連巫支祁那隻水猴子都不放在眼中,有他做自己靠山,大道可期,大道可期啊!”


    李元化心中這般想著,再看紅西月時,就覺得好像也不似往日那般絕色了。


    “西月客氣了,哪裏用得著迴師門,你我能在此相遇,那就是緣分。”


    說著,便從一旁拖過一張椅子,安置在姬弘毅身旁。


    又拂袖擦了擦,才躬身對身後白衣公子笑了笑:“公子請上座。”


    紅西月眉頭皺了皺,小心瞥了一眼女獻,見她麵色如常,這才長長舒了口氣。


    問道:“李師兄,這位是?”


    李元化昂首道:“這位公子來曆不凡,如今已是我們一品堂的大供奉,我今日來此,就是為了給公子尋處修行洞府。


    西月能見到公子就是機緣,倘若公子肯出手,莫說成就飛僵,就算是老祖眼前的天劫,也當不得什麽,彈指可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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