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蘇酥早已沒了往日風采,若不是那雙燦若星辰的眼睛,和臉上那對讓人望而解憂的梨渦,許宣還真認不出來麵前這人竟然就是曾在花魁大比上淺吟低唱《長相思》,一舉奪得花魁之名的柔弱女子。


    不過數月時光,她實在是改變得太多了!


    不僅僅是衣著、容貌,更多的是身上自信、樂觀的氣質。


    不及多想,許宣立即大步上前,雙手搭在蘇酥有些瘦弱的雙肩上,問道:“你不是在師門修行嗎,怎麽突然來了這裏,還弄成……弄成這副模樣。”


    身體驟然被許宣碰到,蘇酥渾身不由微微一顫,正張口想要說些什麽,一旁那個男子忽然喝道:“妖性不改!你若敢開口求他,有朝一日迴轉師門,我定向師門長輩告你一個勾結邪魔之罪!”


    蘇酥看了那人一眼,眼神中出現一絲猶豫,緊緊抿了抿有些幹裂的嘴唇,抬腳往後退了兩步。


    “這位公子請自重!”


    方才一入手,許宣體內法力便不自覺湧入蘇酥體內,隻覺她經脈中法力枯竭,氣血孱弱,丹田中一枚金丹竟隱隱有破裂之勢,分明是受了極重內傷,已經折損了道基的緣故。


    “你這是怎麽了?怎麽會受了這麽重的傷?”


    見蘇酥言語生分,許宣心中雖然覺得有些不對,但也隻以為是突逢大難,所以性情才會變得這樣冷淡,雖有些不悅,終究還是沒有放在心上。


    一邊問著,一邊在懷中摸索,片刻後掏出一個白玉雕琢而成的瓶子,拔開瓶塞從裏麵倒出一粒龍眼大小的丹藥,霎時間,丹香撲鼻。


    四周百姓吸了吸鼻子,隻覺這股丹香入體,渾身傷痛竟似好了許多,一時看向許宣的眼神不由就多了幾分貪婪。


    許宣哪裏會將這些人放在眼中,隻是抬眼看了看一旁有些好奇的紅西月,見她雖然好奇,卻並沒有反對之意,就把丹藥遞到蘇酥麵前。


    開口道:“你傷得很重,有什麽事迴頭再說,先把這顆丹藥服了,否則再這樣下去,隻怕你金丹潰散,連人形都維持不住,此生再無化形之日。”


    誰曾想,蘇酥這時竟沒有了往日的柔順,執拗的將頭扭到一旁,一言不發,看也不看許宣手中丹藥一眼。


    許宣苦笑著搖搖頭,現在四周人多眼雜,也由不得他多勸,隻能把丹藥重新裝迴玉瓶揣進懷裏。


    對於蘇酥,其實他並不曾有過太多其他想法,隻不過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有時難免大男子主義作祟,不自覺生出些愛護之心,但要說男女之情,確實不曾有過。


    不久前,兩人一同前往武陵山,破蠱術、鬥綠袍,也算是並肩戰鬥過的戰友了,迴元丹雖然珍貴,但在許宣看來,用在蘇酥身上還是值得的。


    當初金山寺中煉靈丹,丹成之時,迴元丹被白麵老猿奪走9粒後,18粒就隻剩下半數。


    事後王不易自己隻留了3枚,把其餘6枚都給了許宣,許嬌容、小月、燕赤和張玉堂先後服了一枚,如今他手裏就隻有最後兩枚,想要再開爐,卻不知要何時才能湊齊藥材了。


    現在他肯拿出其中一枚給蘇酥服用,也是看在往日情分上,想不到她竟這般把自己拒與千裏之外,一時間心中不由生出些許不滿。


    “你這是要做什麽,要這般作賤自己?”


    蘇酥聞言,眼神不由閃爍了一下,嘴唇蠕動幾下,終於吐出幾個字:“多謝公子好意,小女子承受不起。”


    “你……唉!”


    許宣不由有些氣急,長歎一聲,還是看了紅西月一眼,又指了指蘇酥和那個男子,說道:“紅道友,這兩個和我是故友,還請道友看在我的麵上,放他們一條生路如何?”


    紅西月饒有興趣看了許宣一眼,掩嘴輕笑:“這女子衣著雖然破爛,模樣卻生得極佳,難怪許道友生出迴護之意,想不到,道友竟還是個多情種子,也罷,想來師尊也會賣你一個人情,我答應你就是。”


    見紅西月誤會自己意思,許宣也不多解釋,隻是抱拳一禮,道了聲:“多謝!”,便迴身想去蘇酥手腕上的繩子。


    連日趕路,麻繩粗糙,蘇酥白皙細嫩的雙手早已被磨破了幾層皮,紅腫一片,看得人心疼。


    正在這時,卻聽那個男子在一旁斥道:“許宣,就算你今天救了我們,也不要想著我們會記你這份情,隻要我姬弘毅這次能迴去,必然這幾日所見所聞如實報予幾位提舉大人知曉!”


    聽到這話,許宣腳步頓了頓,終於有些明白為何蘇酥對自己這般生份、冷淡了。


    想來這幾日自己和青辰老祖、紅西月的舉止都落在他二人眼中,所以就把自己當成了與邪魔為伍的妖人,哪裏還會給自己什麽好臉色?心中一時不由無奈。


    對於靈魂來自後世那個思想解放,包容性極強時代的許宣,心中正邪之辨確實有些模糊,也不甚看重。


    完顏穀截是金國國師,曾經血洗景靈宮、萬壽觀,但這些事他並未親曆過,紙上得來終覺淺!


    妮蒂亞是正宗的域外邪魔後裔,手上隻怕也是鮮血累累,但和許宣打交道主要仍以交易為主,除了把他關在避難所,逼他造出發電機外,細細想來,還真不曾傷害過他。


    而法海、敖應、菩薩……乃至五帝、佛陀這些所謂的正派大佬呢,有哪一位沒有算計過許宣夫妻二人?


    然而,直到如今,當許宣看到青辰老祖堂而皇之把千人百姓當作牲口一般,朝樓蘭古國驅趕,心中才真正對邪道修士有了些直觀的認識。


    如果說正道修士是偽君子,那麽邪道修士就是真小人了。


    同樣以眾生為芻狗,不同的隻是一個有底線,一個沒底線罷了!


    微微側目瞧了身後男子一眼,許宣眉頭緊皺,思量片刻,終於開口道:“姬弘毅,今天我救你,是看在同為太一宮同僚的份上,也是瞧蘇酥的麵子,至於你承不承情……我不稀罕!嘴在你身上,想說什麽那是你的事。”


    一旁紅西月顯然也聽過姬弘毅名頭,雙眼不由一亮,繞著他上下打量一番,嘖嘖歎道:“想不到你就是玄音派姬弘毅,果真是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聽聞你24歲就金丹九轉成元嬰,和你一比,我們昆侖派上下可都是庸才了。隻是如今看你這副模樣……嘖嘖嘖,也不知道你們玄音派師門長輩見了,會不會心疼。”


    紅西月此話不假,屍道修行劍走偏鋒,隻要修行得法,又有充足的陰煞之氣,十餘年時間就能使一名凡人接連突破肉僵、紫僵、白僵境界,直抵如金丹修士一般的綠僵境界。


    但之後想要突破綠僵,成就毛僵、飛僵乃至不化骨,所需的時間就要以百年為單位了。


    這樣一來,和姬弘毅相比,確實無一人能在修行速度上和他比肩。


    姬弘毅冷哼一聲,並不答話,龍遊淺灘,虎落平陽,今天要不是紅西月拿了離魂丹過來,他也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事已至此,與其自取其辱,倒不如三斂其口,說不定還能留得幾分顏麵。


    紅西月見他不答話,笑容更盛,抬手用血荼索在姬弘毅臉上拍了拍,說道:“想不到西夏那些大頭兵竟能將姬公子抓過來,這可真是意外之喜。


    隻可惜你如今元嬰被廢,道行盡失,與凡人也沒多大差別,否則……以姬公子的修行,將你煉成師門護法,起碼也是一尊金甲屍,那才叫妙呢!”


    許宣見她話語見隱隱有食言之意,忙道:“紅道友,方才你可是答應我的。”


    紅西月“哈哈”一笑:“許道友放心,若是他元嬰尚在,說不定我還真舍不得,如今嘛……廢人一個,給你便是!”


    許宣拱手謝過,上前先給蘇酥解開麻繩,寬慰道:“有些事我晚些時候再和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


    這下蘇酥終於迴頭了,雙眼有些微紅,扭頭看了許宣一眼,兩行淚水如斷線珍珠似的順著臉龐掉落在地上。


    低聲道:“漢文,你別怪姬師兄,這一路我們吃了不少苦頭,要不是他護著我,說不定我就再也見不到你了,他人不壞,隻是有些嫉惡如仇罷了。”


    許宣點點頭,伸手在她上拍了拍,這才迴身去解姬弘毅手上麻繩。


    姬弘毅有心避開,隻是被左右係在一根麻繩上的百姓扯著,不得已隻能一邊由著許宣解開手上繩索,一邊恨恨道:“許宣,你真是枉為太一宮修士!”


    不等許宣開口,一旁紅西月聞言冷笑道:“不知好歹,要不是許道友,等到了那邊,我第一個活祭了你!”


    “活祭?”


    許宣心中一顫:“難道帶著這麽多百姓趕赴樓蘭,竟都是要用來活祭的?樓蘭古國到底有什麽秘密,竟然要用活祭這般殘忍的手段。”


    紅西月瞧見許宣投向自己的目光,頓覺失言,“嗬嗬”一笑,轉頭道:“好了,你們故人重逢,想來應該有許多話要說,我這裏還要盯著他們飲水,許道友自去忙吧!”


    許宣點點頭,抬眼看了看遠處仍在望著歸化海出神的青辰老祖,轉身帶著燈兒、蘇酥和姬弘毅往另一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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