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許久,許宣估摸自己已經喝了小二兩了,不知不覺間,那碟鹵花生已經見底,豬頭肉也沒剩幾塊,湖麵依舊波瀾不驚。


    “小酌怡情,大酌傷身呐!”


    許宣長歎一聲,正準備收了石桌上的冷菜殘酒,忽然聽到涼亭外傳來一聲爽朗的笑聲:“公子怎麽獨自一人在此飲酒,湖光山色雖好,但卻少了一尾肥魚啊!”


    許宣緩緩轉身,就見一個粗布麻衣的銀發老翁正拎著兩尾用稻草拴著的兩條草魚站在亭外,眼光卻落在了自己還未來得及收好的酒壇上。


    “哈哈哈!”許宣撫掌大笑,長揖一禮,說到:“老人家裏麵請,原本還以為你不來了。”


    老翁衣著雖然寒酸,行動間氣勢卻是不凡,全然不像當初那個在斷橋邊和許宣為了幾十文船資討價還價的老船家。


    見許宣出言相邀,老翁也不客氣,徑自來到亭中,不知從何處摸出一個紅泥小爐,一隻鐵鍋放在石桌上。


    “這爐子好生眼熟啊!”許宣道。


    老翁笑了笑:“用了數十年了,懶得換了,還是你那日在船上看到過的那隻。”


    許宣點點頭:“前輩卻是節省,如今天氣漸寒,這酒雖烈,剛入口時卻仍有些寒,不知道要不要溫一溫?”


    老翁擺擺手,又摸出兩個青瓷大碗放在桌上:“不必了,沒那許多講究,多喝幾口,身上也就暖和了!”


    說罷,老翁就將魚丟給許宣,說道:“那日給你做的魚,你也沒吃,想來是有些嫌棄老夫手藝,今天便嚐嚐你的廚藝,如何?”


    許宣笑道:“前輩往日吃得都比較清淡,今日既然來了,就換個吃法,且在此稍待,我去取些佐料過來。”


    “你小子當真是個講究口腹之欲的,去吧,去吧,隻是快些迴來,晚了隻怕老夫把這壇酒喝完,就迴去睡覺了。”


    說著,老翁一手拎著酒壇,就往青瓷大碗中倒了半碗,一見酒線悠長,酒花四溢,酒色淡黃,尚未入口便讚了一聲“好酒!”


    片刻後,許宣自醉仙樓迴來,老翁見他手中多了許多佐料,也不去管他,仍自顧自飲著。


    “前輩覺得此酒如何?”


    許宣一麵捏指訣引來一道清水將宰殺好的草魚清洗幹淨,一麵驅使體內山海劍探出兩寸劍芒,劍光閃爍間,魚肉、魚骨已經分開,一片片魚肉薄如蟬翼。


    老翁看了他一眼,砸了砸嘴:“酒是好酒,隻是你這小子心思多了些,倒是那柄飛劍,看著有些眼熟。”


    “前輩見過這劍?”


    許宣將片好的魚片用鹽、胡椒、黃酒、蛋清拌勻放在一旁,又切了些酸菜、辣椒、薑、蒜、花椒放入碗中。


    “隻是感覺有些眼熟,年紀大了,一時竟想不起來了。”老翁盯著山海劍看了片刻,搖搖頭,又飲了一大口酒,讚道:“果然好酒,烈而不辣,入口綿長,不錯!”


    這時鍋中的油已經熱了,許宣便將酸菜、辣椒等佐料放入鍋中,頓時一股酸香彌漫在涼亭中。


    老翁吸了吸鼻子,看著醃好的魚頭魚尾在鐵鍋中緩緩炒至變色,說道:“吃魚便是吃個鮮美,似你這般做法,魚的鮮味隻怕全被蓋住了。”


    許宣笑了笑,放了些清水在鍋中,又加了些胡椒粉和鹽,說道:“烹飪之妙就在於此,食材自有鮮香,處置得當便是錦上添花,有化腐朽為神奇之效,若是處置不當,那才是暴殄天物。”


    老翁點點頭:“你說的也有道理。”


    片刻後,許宣把一些醃製好的魚片放入鍋中,撒上香菜、蒜蓉、又加了一些鹽巴、藤椒油,去了爐中大半木炭,用筷子在鍋中拌了拌,說道:“前輩嚐嚐?這魚片得極薄,所以入味快,熟得也快,現在吃剛好!”


    老翁早已聞到一股濃鬱香味,不等許宣再說便夾了幾片魚肉放入口中,頓時雙目一亮,又接連吃了幾口,才道:“果然與老夫往常做的味道大為不同,既酸且辣,還有一股濃鬱的魚香,不錯,不錯!”


    許宣見他吃得高興,笑著上前將二人酒都滿上,提起大碗,說道:“今日前輩肯賞光,晚輩多謝了!”


    老翁雙眼仍盯著鍋中魚片,一手端起酒碗,一手仍不住往嘴裏送著魚片,口齒不清地說道:“你小子……投其所好,以口腹之欲誘人,居心不良,若是五百年前,老夫早一口將你吞了,那會與你這般囉嗦。”


    許宣幹笑兩聲問道:“不知前輩如何稱唿?”


    “敖應。”


    “敖廣的敖,應龍的應?”


    “你小子話太多了,那日載你和那兩個小娘子去清波門,就知道你不簡單,今日又刻意用好酒美食來引誘老夫,到底有何事求我,直說吧,莫要拐彎抹角!”


    許宣聞言,放下酒碗,後退兩步,深深一揖,說道:“小子許宣,見過龍君!”


    敖應抬頭看了他一眼,說道:“行了,老夫平生隻好美酒,今日既喝了你的美酒,吃了你的美食,自然要賣你一個麵子。”


    許宣見鍋中魚片漸盡,忙又夾了些放了進去,想了想,說道:“並無什麽事情,隻是聽聞龍君曾不遠千裏北伐涇河老龍,若不是太宗忽然敕封柳毅為河神,隻怕今日已是黃河龍君,其中威風隻是聽得隻言片語,就不由讓心折,恨不能親睹龍君當年風采。”


    許宣一個馬屁拍過去,敖應卻沒有什麽反應,手中竹筷不停,淡淡道:“既然猜到了老夫身份,還敢故意引老夫出來,你膽子倒是不小。”


    許宣端起酒碗,說道:“為龍君當年壯舉賀!”


    敖應一口飲盡碗中烈酒,擺擺手,說道:“隻是昔年舊事,不值一提,那日若不是和家兄多飲了一些酒,也不會一時魯莽做出這等事來。”


    許宣心中暗道,這老龍看似直爽,卻是心思暗藏,若不是自己從燈兒口中知道了當初他和洞庭龍君的密謀,說不定還真信了他因酒誤事之語。


    “今日請龍君來,實是有一事不解,想請教一番。”


    “說吧,何事?”


    許宣偷眼看了看敖應,見他神色如常,小心問道:“龍君可認識紫竹林中那位菩薩?”


    敖應聞言,手中竹筷一頓,緩緩放在酒碗上,似笑非笑地看著許宣,說道:“菩薩慈航普度,誰人不識,老夫自然認得。”


    許宣又道:“那……鎮江府徐乾,龍君可曾聽過這個名字?”


    敖應忽地霍然起身,雙眉一豎,瞪著雙眼看著許宣,低聲喝道:“你這小子,到底想說什麽?”


    “五百年前龍君被五帝算計,丟了黃河龍君之位不說,還被壓入湖底整整五百年,怎麽如今還甘心為他們賣命,難道就不怕鳥盡弓藏,兔死狗烹?”


    “好膽!”敖應伸手在石桌上一拍,好好的一個桌子頓是化作粉末,那鍋酸菜魚盡數灑在地上,香氣四溢。


    “晚輩隻是實話實說!”


    敖應在亭中來迴踱了幾步,伸手一揮,瞬間飛出一個透明光罩罩住涼亭,這才盯著許宣雙眼,說道:“你到底是誰?”


    許宣微微一笑,答道:“方才龍君就說了,晚輩不過一個區區元嬰修士而已。”


    “元嬰修士?世上哪個元嬰修士能說出‘鎮江府徐乾’這五個字?”


    “那龍君以為晚輩是誰?”


    敖應盯著許宣,半晌後忽然哈哈大笑:“你這小子確實不凡,他們選你做白蛇夫婿,隻怕是失算了。”


    聽他這麽一說,許宣一顆心這才落到肚子裏,暗唿,自己果然猜對了。陸水河時,以洞庭龍君之能尚且不敢動自己,更不願插手到這盤棋局中,所以許宣這才料定錢塘龍君在此事中涉事不深,或許隻是答應了菩薩或是徐乾,暗中撮合自己和白素貞而已。


    “龍君繆讚,晚輩隻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傻大膽罷了!”


    “好個傻大膽,莫非你就不怕老夫殺了你?”


    “龍君是水族正神,如今剛脫難而出,哪裏會在乎晚輩這個區區凡人。”


    敖應微微頷首:“你今日殷勤招待,到底所為何事?”


    許宣抱拳道:“隻有一事想向龍君請教!”


    “你說。”


    “世間可有世上隻一日,塔中已千年的法術?”


    敖應眼神飄忽,目光越過西湖,落到對岸的夕照山上,半晌才道:“地府自有十八層地獄,你來問老夫,倒不如去問地府閻君。若依老夫想來,地府既有這等術法,想必世間應當也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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