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袍、金蟬授首,紅雲被許宣所斬,女獻將一身法力化入銅鼓之中,算是送予燈兒一麵護身符,此間事情也算了了一半。接下來許宣隻需再去擺郎寨那個石洞尋到逃走的龍鳳凰,取迴被她帶走的石碟,送上辰山,此行就功德圓滿了。


    迴到後院,眾人自去調養傷勢,他們這些傷多是與金蟬聖君身外化身爭鬥時留下的,雖然不輕,但也算不得太重。綠袍喚出女獻時,他們都已昏了過去,雖是醒來才從許宣口中得知事情經過,但紅雲被斬卻是親眼所見,那可是元嬰大圓滿的妖王,竟這樣魂飛魄散了……更別說許宣還能憑借一柄飛劍和練神返虛境界一般的綠袍爭鬥。


    僅此一役,眾人對許宣擔任隊正之職再無二話,就連那個原本仍頗有微詞的段姓修士,見了許宣也恭敬了許多。


    原本還擔心一路曆練沒有什麽成績,如今滅了一個練神返虛的綠袍,兩個元嬰大圓滿的老妖,想來放在百隊曆練隊伍中,應當也是佼佼者了吧。隻是對於女獻,眾人心中仍舊有些疑惑,似這等大佬怎會對許宣的弟子執禮如此之恭?


    關子陽和燕山月二人今日去了乾州城太一宮分舵,與暗中護持的太一宮供奉商議此事,恰巧避過了綠袍發難。等他們迴來才知道竟出了這麽大的事,關子陽聽了眾人講述,便將許宣喚到房中好生詢問了一番。


    對他許宣自然沒什麽好隱瞞的,隻是把功勞都推到了田婆和女獻身上,至於自己斬滅紅雲,蝶兒吸食金蠶蠱大發神威的事情,卻是一筆帶過了。


    關子陽不解問道:“傳聞旱魃為女獻時與黃帝既是父女,又同出一門,如今天下修行之法雖有萬條,但無不胎脫於那本《金篆玉函》,算起來他父女二人可當得天下仙道之祖,地位倒比如今的五帝、佛陀更高貴幾分,隻是她怎麽稱燈兒做師父?”


    “燈兒,燈兒……”關子陽口中緩緩念叨著,忽地悚然一驚,霍然抬頭盯著許宣雙眼,壓低聲音,一字一頓說道:“九天玄女?”


    許宣額頭滴落兩滴冷汗,雖然他心中早對燈兒身份有了幾分猜測,這時也隻能幹笑兩聲道:“這事……我也不知,師伯也知道,燈兒與我初遇之時就在黃山,原本隻是一隻紅嘴相思鳥,至於到底是何來曆,弟子確實不知。”


    關子陽理也不理許宣,低頭沉思,好似自言自語一般念道:“燈兒,燈兒,師門典籍中記載,九天玄女娘娘姓任,名女登,師從四神,乃是一隻人首鳥身的玄鳥,常常頭綰九龍飛鳳髻,身穿金縷絳綃衣行走世間,莫非……”


    雖然關子陽後半句話沒說出口,但兩人心中都明白他想說的是什麽。


    “師伯!”沉默片刻,許宣才道:“不管前世燈兒是何人,今生她也隻是我徒弟。”


    關子陽微微頷首,拍了拍許宣肩膀歎道:“今日之事許多人都看在眼裏,也不知到底是福是禍,你好自為之吧。”


    想了想,關子陽又道:“那個田婆,你應當要好生謝謝她才是。此外,未免夜長夢多,石碟也要快些尋迴,我擔心若是龍鳳凰拿著石碟逃亡桐柏山,那就不好辦了。”


    許宣點頭稱是,答道:“我將綠袍的那團巫族之血分了一些給田婆,有此物相助,想來對她的靈蠱應當極有好處,至於石碟,我正想去擺郎寨那邊的石洞看看,現在龍鳳凰沒了本命金蠶蠱,一身道行已經所剩無幾,若她真在哪裏,弟子將她擒來便是。”


    關子陽沉吟片刻,忽然深深看了許宣一眼,說道:“燈兒的那隻蠱蟲,日後少讓人看到為妙,雖說她身份特殊,但今時不比往日啊!”


    說到這,關子陽伸手指了指天空:“如今卻是那幾位大佬當道,他們對燈兒是何態度我們一無所一,但蝶兒事關域外邪魔,若是鬧得滿城風雨、沸沸揚揚,隻怕於你名聲不利。”


    許宣知道他所言不假,但這日蝶兒大發神威,已經被許多修士看在眼中,又哪裏能隱瞞過去?


    關子陽見他神色有些為難,笑道:“田婆名頭很大,在太一宮中諸位提舉都會賣她些麵子,你隻需與她打個招唿,日後有人問起,你就說蝶兒是她所贈,還有誰來尋你晦氣?”


    許宣恍然,原來關子陽要自己好生感謝田婆,竟是要她為自己背書洗地,當即道:“弟子明白了,多謝師伯提點。”


    “至於燈兒……”關子陽略有些踟躕,隨即起身長歎道:“罷了,往事已矣,今世不談前世,管她是誰,她既願拜入我逍遙派,你當好她師父便是!”


    見關子陽是這般態度,許宣心中一塊石頭也落了地。不要說什麽五帝、佛陀,如今這等人物距離他太遠了,中間還有分離人、仙的昆侖仙山,他們就算要動什麽手腳,也隻是假手於人,隻要自己在人間紮穩根基,那便不會有什麽大問題。


    關子陽走後,許宣思忖片刻,決定還是帶上燈兒再去擺郎寨。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龍鳳凰修行數百年,如今雖然實力大減,卻難說沒有什麽保命的手段,自己對於蠱術又知之甚少,戴上燈兒同去,有她的蝶兒在,想來龍鳳凰也就翻不起什麽風浪了。


    正當許宣準備前往擺郎寨時,龍鳳凰正滿臉溫情地看著石洞中被自己困鎖了兩百年的男子。


    這時的龍鳳凰與田婆一般,也從豆蔻少女變作了白發蒼蒼的老婦,正用一雙枯瘦的手撫摸男子的臉頰。


    “傅郎!”龍鳳凰的聲音也如容貌一般,變得沙啞、滄桑:“以後我隻怕沒辦法為你續命了,金蠶蠱已失,師父又強行敲響女獻銅鼓,也不知喚來的是個什麽人物,我見機得快,才逃得性命,為今之際隻有帶著桐柏山要的寶貝去尋一線生機了。”


    她走時綠袍尚未殞命,但旱魃的性情她卻是有些了解的,隻怕最終仍是個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局麵,所以就趁許宣收迴碑陣時,逃了出來。那時眾人眼中隻有綠袍和那麵銅鼓,自然無人顧及她的存在。


    她不敢迴亂石窟,若是自己師父無事,自己晚些時候再迴也無妨,若是自己師父身隕,那些對頭必然斬草除根,再去亂石窟隻是自投羅網罷了。


    她懷揣石碟,原本想借此物作為投名狀,直接去桐柏山尋個落腳之地,再徐徐圖之,緩緩恢複實力,但心中仍是放不下那個負心人,這才折返迴來。


    “鳳凰,你是鳳凰?”男子似乎有些驚訝,這個惡魔一般的瘋婆娘到底遇到了怎樣的對頭,竟變成了這副模樣,當真是……蒼天有眼!


    龍鳳凰微微一笑,隻是那笑容在這張皺巴巴的臉上展現出來,卻沒有了往日的柔媚。


    “不是我,又會是誰?這世上隻怕也隻有我一人還惦記著你了。”龍鳳凰顫抖著為男子撩起一縷垂落的發絲,伸手在他纏滿白紗的身體上撫過。


    被她指尖一觸,男子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眼神遊移,不敢與龍鳳凰直視,如同一隻被嚇破膽的野狗。


    距離上次折磨隻過了數日,得益於龍鳳凰種在他體內的那些蠱蟲,如今傷口已經新長出了許多嫩肉,和那些紗布生在了一起。


    “傅郎,你怕什麽呢?”龍鳳凰十指劃過紗布,眼中閃過一抹快意的笑容:“不知為何,我明明是愛極了你的,但卻是見你痛苦時我才快樂,你越是痛苦,我心中就越歡喜,總好過你當初對我冷冷淡淡,不理不睬。”


    “撕拉”一聲,龍鳳凰抓住白紗一頭,用盡渾身力氣往下一撕,頓時男子一聲慘叫,鮮血從撕裂的傷口中湧了出來,浸濕了身上其餘白紗,紅彤彤一片。


    龍鳳凰雙手顫巍巍捧著被自己撕下的紗布,看著上麵粉嫩的新肉,放在鼻尖深深嗅著,似乎極為滿意自己這番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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