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距離辰山隻有數百裏之遙,眼看著曆練終點就在眼前,眾人心中都輕鬆了許多,但也不禁有些焦急。這半月他們一路行來,也掃除了一些為禍一方的亂妖,但卻沒遇上什麽真正棘手的妖魔,若是這樣下去隻怕考評成績並不會高到哪裏去。


    這天,一行人縱雲而行,看到腳下一座青石築成的小城中往來行人絡繹不絕,兩道河流分南北繞城而過,碼頭上貨船行商摩肩接踵,這般繁華景象竟隱隱有了幾分蘇杭之地的氣象。


    看天色已近傍晚,許宣便朝眾人打了個手勢,降下雲頭落在城門不遠處的僻靜之地。手搭涼棚看了看前方城池,隻見青石鑄就的城門上龍飛鳳舞寫了“乾州”二字。


    等眾人陸續到來,許宣便道:“我知道大家心中都有些擔憂考評一事,如今這裏距離辰山已經不遠,不如我們先在此地休息一晚,好生打探附近可有什麽妖魔巨擎,若是能尋一兩個投奔了桐柏山的老妖,掃除他們老巢妖穴,此次曆練也就不枉此行了,若是沒有,等上了辰山之後,我們再在四周尋訪一番,定不讓大家空手而歸便是。”


    半月下來,一行人都對許宣有了一些了解,見他雖然隻是元嬰初期修為,真正鬥起法來,便是元嬰中期的計昆也稍遜他一籌,如此一來,許宣隊正的權威也就慢慢樹立起來。現在聽他這麽說,也都沒什麽意見,隻等明日再分頭打探。


    進入城中,往來行人除了行商模樣的漢人,大多百姓都是一身醬紫短衫打扮,頭戴平頂縮褶帽,腳上一雙稻草編成的草鞋,這時已經入冬,天氣轉涼,看得許宣不禁生出一絲寒意。


    正想找個客棧住下,忽然一個幹瘦的少年跑過,身後緊跟幾個黑壯漢子,口中罵罵咧咧,說著當地土話,滿臉兇悍之色。


    幹瘦少年轉身應了幾句,扭頭就跑,不曾想另一頭街角忽然閃過一個黑壯漢子,拎小雞似的把他提溜起來,懸在半空兩腳亂踢。


    黑壯漢子一把將少年扔在地上,另外幾個漢子立即圍了過來,少年起身環視四周,見再無退路,臉上不由閃過一抹怯色,不敢再罵,當即倒在地上蜷縮成一團,護住身上要害,任由那幾個漢子打罵,卻是一聲不吭。


    許宣想要上前阻攔,卻被一個圍觀的百姓拉住,勸道:“公子,看你打扮是外鄉來的吧,莫要管這些閑事,這小子想必是個偷兒,這是被人抓住正好收拾他一頓,讓他長長記性。”


    許宣急道:“這般打法,豈不是要將人打死了,就算是偷兒,扭送官府便是,怎麽這樣當街行兇?”


    那百姓身穿長衫,看起來像個行商,聽了許宣的話,抱拳一禮,說道:“蘇州藥商範建,不知公子如何稱唿?”


    許宣深深看了他一眼,這名字,好!


    “範兄,在下錢塘縣許宣,有禮了!”


    “原來是許兄,哈哈,錢塘距離蘇州倒是不遠,如此說來我們還是半個老鄉了!”範建爽朗一笑,接著說道:“許兄或許是剛來這裏,還不知道此處風土民情,這裏民風彪悍,平日有事常常都是自己私下解決,鮮有報官之舉,衙門也懶得管這裏的事情。”


    “懶得管?範兄此言何意?”


    “這裏雖然也是大宋疆土,但地方上仍以宗族勢力為主,官府若沒有那些族老支持,一紙號令恐怕都出不了這乾州城,百姓便是有什麽糾紛,也隻會去尋本族族老調解,一來二去,官府也就懶得管了。”


    指了指地上的少年,範建又道:“你莫要看他被打得兇,沒事的,他們這些慣偷,身上都是有藥的。”


    “有藥?什麽藥?”許宣奇道。


    範建壓低聲音道:“強盜藥,專門挨打用的,吃了那藥就是吊著打上一個時辰,隻要不斷氣,都沒事,隻是事後藥效一過,疼痛才會發作,若是打得狠了,也有事後暴斃的,你看那少年,不是一直護著要害之處嘛。”


    難道是什麽麻醉藥?許宣聽得有些奇怪,還要細問,範建卻道:“許兄放心,這些偷兒也是紮堆抱團的,那些人不敢下死手,也就打一頓出出氣罷了,若真打死了,他們也會有許多麻煩,我們都是外鄉人,還是不要插手這些事了。”


    許宣聽聞是這種情況,也就不再過問,轉而說道:“範兄,你既然常在這裏走動,可知道哪裏有可以歇腳住宿的客棧?”


    範建笑道:“巧了,我也正要迴客棧,你們跟我來吧,一路也算有個照應。”


    許宣一行人跟著範建朝客棧走去,兩人幾句許宣才知道,他說的強盜藥,是當地小偷常用的一味藥。


    乃是尋一隻臉盆大小的癩蛤蟆,將大蒜塞入蛤蟆口中,再用麻布裝好倒吊起來,等過了一天一夜蛤蟆死後,再把它口中的大蒜取出,放在身上備用。等到要挨打時,取一粒蒜含在嘴裏,莫說棍棒、拳腳,就是刀槍加身,也不覺得疼痛。不過,一粒蒜隻能管一個時辰,時辰一過,身上疼痛便會加倍襲來。


    許宣搖了搖頭,說道:“這種藥想來也隻是麻痹身體痛覺罷了,能當什麽用?若真被打出什麽內傷,不是一樣還得受著。”


    範建有些不屑地說道:“他們隻是街麵上不入流的偷兒、混混,能知道這味藥已經不錯了,那些真正懂醫會蠱的,哪個會出來當偷兒?”


    許宣一想也是,便問:“老哥認識會蠱的?我也常聽人說起過這邊蠱毒詭異,唯恐一不留神就招惹了什麽禍端,還請老哥賜教啊!”


    範建神秘一笑,湊到許宣耳畔壓低聲音說道:“從這裏越往西,會蠱的越多,那些草蠱婆都是傳女不傳男的,若是遇到什麽奇奇怪怪的孤老婆子,兄弟你可小心些,莫要得罪了她,她們脾氣都古怪得很。”


    許宣追問道:“傳女不傳男?你是說這邊會蠱的都是女子?”


    “那也不盡然,這些草蠱婆大多都是家傳的蠱術,真正厲害的,還是那些有宗門傳承的,隻是那些宗門就和我們修仙門派一樣,神秘得很,我也從未見過。不過你也不必太過擔心,那些草蠱婆輕易也不會下蠱,蠱術傳承與道門不同,即便是當地百姓對蠱毒也都是既畏且恨,若讓人知道誰會養蠱,寨中人隻會疏遠她,反倒是那些苗醫,頗受人尊敬。”


    從沐天顏那裏,許宣也知道了一些蠱毒之術的來曆,這東西原本就是妮蒂亞那一脈流傳出來的,隻是傳承到現在也不知還剩幾分。


    “範兄,會蠱的人不應該很厲害嗎?怎麽連寨子裏的人都厭惡她們?”


    聽到許宣疑問,範建笑了笑,說到道:“我隻是個藥商,哪裏知道這些事情是何緣由?不過嘛,以我的經驗來看,若要立威樹望,但讓人怕還不成,恩威並施才是王道。就如我們販賣藥材一般,若是我們賣的都是殺人毒藥,而不是救人性命的良藥,隻怕大家對我們也是敬而遠之,避之不及吧!”


    許宣聞言,深以為然。蠱毒之術霸道、神秘,常能無聲無息間下蠱害人,不僅中蠱之人下場淒慘,就是養蠱之人一著不慎也會被自身蠱毒反噬。無論佛道都以長生、超脫吸納信眾,雖然也又護教術法,但最常見的還有祈福、消災、超度的法門。蠱毒卻不一樣,其重點在一個毒字上麵,能為人治病、解痛的蠱少之又少,常見、好養的都是蛇蠱、蟲蠱之類的害人之物,說起殺人、害人自不必多說,但要說於人為利,卻是有些困難。


    兵者,尚且以武為植,以文為種,更何況是這種超脫世俗的力量。倘若在亂世,能擁有這些力量,自然無往不利,但在盛世,無論是統治者還是百姓,隻怕都會避之不及。想來這也是為何與道、佛兩派相比,蠱毒日間凋零的原因吧。


    “範兄說的是,尋常百姓大多都隻求平安,輕易不想招惹是非,蠱毒雖然神秘、霸道,但卻於他們生活無益,想必這才敬而遠之吧。”


    說話間,一行人已經到了客棧。掌櫃的見忽然來了這麽多客人,臉上頓時露出了笑容,隻是他這客棧也不大,許宣一行18人加上燈兒、關子陽、燕山月3人,就算兩人一間,也住不下他們。


    掌櫃的有些為難的說道:“客官,小店攏共隻有七八間空房了,這……若是你們不嫌棄,我把後麵自家住的院子收拾出來,保管幹淨,這樣可好?”


    許宣點點頭,表示答應,掌櫃的見狀,忙吩咐一個夥計上了幾壺熱茶,讓他們在大堂中稍等,自己又帶了兩個夥計去後院忙活了。


    眾人在大堂中坐定,許宣又和範建攀談起來,問道:“範兄是來這裏采藥還是買藥?”


    “那自然是買藥了,有道是苗嶺無閑草,這裏的藥材種類繁多,品質上佳,價錢也便宜,若不是如此,誰願意來這裏?”


    說起自家生意,範建不由眉飛色舞,接著又道:“許兄或許不知,不僅這裏的藥材價廉質優,許多配製好的苗藥,也頗有奇效,拿迴去轉手一賣,那就是十倍,甚至數十倍的盈利啊!”


    “互通有無,低買高賣,範兄倒是做的一手好生意。”許宣笑道:“我家原本也是販賣藥材的,隻是後來出了些變故,這才把店鋪和積壓的藥材盤了出去,現在聽範兄這麽一說,卻是有些心動了,不瞞範兄,我也懂一點醫,方才你說的那個強盜藥,我就很感興趣,不知還有沒有其他苗藥?”


    一聽許宣以前也是做藥材生意的,範建心中不由又對他親近了幾分,想了想說道:“這樣吧,明日我要去一個苗寨收些藥材,許兄若是有暇,就與我同去如何?”


    許宣原本就有四處打探一番的心思,聽他相邀,便答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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