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山毛女峰中,一個青衣公子正緩步往東北而去,不見他騰雲駕霧,也沒使什麽縮地成寸的法術,速度卻是極快,好似山川都在他腳下流動一般。


    來到張超穀一座石室前,青衣公子一拂袖,空蕩蕩得石室中忽然出現一副骷髏,堅重腴瑩如青玉,眼窩中兩團火焰閃爍跳動。


    “半夜天香入岩穀,西風吹落嶺頭蓮。空愛掌痕侵碧漢,無人曾歎巨靈仙。”


    看著麵前骷髏,青衣公子笑道:“陳摶,既然已經飛升昆侖,你又何必留戀人間?這具遺蛻留在此地距今已近300年,可有甚成就?”


    “你是誰?”骷髏如生人一般盤膝而坐,聽到青衣公子說話,忽然開口道。


    “鎮江府徐乾!”


    青玉骷髏起身,眼中火焰閃爍:“徐乾?不曾聽說過。”


    徐乾笑道:“你不必知道我是誰,我今日來卻是送你一場造化,你苦修浮榮真幻法,以夢入道,在夢中輪迴百世,錘煉魂魄、神性,又從人皇手中贏了一座華山,借山中地脈靈氣修煉己身,想要肉身成聖,到頭來卻是一場空,還是隻能元神出竅,飛升昆侖,如今肉身腐朽,隻留下這具青玉骷髏苟延殘喘,世人隻道你是白日飛升的陸地神仙,哪裏知道你這浮榮真幻法隻修成了一半,可惜,可惜!”


    “你是誰?”青玉骷髏見他說出自己前世根腳,頓時一驚,伸手一揚,張超穀中頓時雲霧彌漫,許多白雲自虛空中生出,把石室緊緊鎖住。


    徐乾不以為意,一隻手從袖中伸出,如撥弄琴弦一般,在麵前挑動幾下,笑道:“有術無道,道不長久,我知大道本源,萬般術法都自信手拈來。”


    青玉骷髏見他說得大氣,卻並未察覺到有什麽法力波動,嗤笑道:“胡吹大氣,故弄玄虛,你莫不是從什麽典籍中看到了老夫一些事跡,想來求個仙緣?若是如此,你且跪下吧,我……”


    話音未落,青玉骷髏忽然發現,300年來都在自己掌控中的華山地脈靈氣,竟與自己斷絕開來。


    “你到底是誰?”


    徐乾轉身,在洞口白雲中一抓,朝青玉骷髏身上丟去,隻見白雲落下化作血肉、經脈、毛發,瞬間一個滿頭銀發,精神矍鑠,麵容慈祥的老者就出現在洞中。


    “多謝公子!”老者這時也知徐乾神通廣大,不敢再托大,當即拜倒在地。


    徐乾虛浮一下,讓他起身,隨後說道:“你是陳摶肉身和一絲神性所化,苦修300年,才有了今日些許成就,如今我助你一臂之力,借華山精靈生氣、地脈靈氣讓你再活一世,至於能否修成浮榮真幻法,肉身成聖,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多謝公子出手相助,方才不知公子神通,言語間多有冒犯,還請公子恕罪。”老者深深一禮,拜謝道。


    徐乾擺擺手道:“無妨,我有一事讓你去辦,此事辦完,就算你還了我人情,你自去修你的道就是。”


    “不知是何事情?”老者試探著問道。


    “你前世大弟子張無夢有一脈後人,如今正在蘇州胥江驛白玉京中,你去尋他,然後……”


    一番竊竊私語,聽得老者連連點頭,隨即,徐乾又道:“好了,你速去吧,切記,此事需得順其自然,不可留下什麽蛛絲馬跡,否則,我既能讓你白骨生肉,再活一世,也可讓你灰飛煙滅,永不超生!”


    說罷,長袖飄飄,翩然而去。


    離開華山徐乾一路東行,隻用了片刻時間,就跨越兩千裏山河,來到黃山腳下。


    黃山桃花溪兩旁,原本密密麻麻的桃林不知何時已被人砍伐殆盡,彌漫其間的瘴氣也都消失不見,隻有幾個打柴的在這裏拾撿些柴火。


    見此情形,徐乾長歎一聲:“有道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昔日黃帝在此煉丹,丹爐廢渣傾瀉在此,才成了你們的成道之基,你們以為借因果業力順勢而為,就能讓世間修士束手?不過是作繭自縛罷了,隻是區區一道太一斬妖令,就斷了你等生路。”


    “上仙救命,上仙救命啊!”枯敗的桃林中,幾個淡淡的身影拜倒在徐乾麵前。


    徐乾冷冷道:“你們作孽多端,要我如何搭救?且去地府投胎吧,來日或許能轉世為人,莫要再心存僥幸了。”


    說完一拂袖,那些淡淡的人影都消失不見,隻留下一個少女仍拜伏在地,瑟瑟發抖。


    “你與許宣還有一段恩怨未了結,也罷,我就助你一臂之力吧!”說著,朝少女吹了口氣,少女頓感精神一振,靈台一片清明,身形也重新凝聚起來。


    數月前,一群修士結伴而來,陶璋領著一眾桃樹妖出戰。


    一番廝殺,雖然修士也傷亡不小,但桃花村的眾妖卻盡數被誅,這些修士一不做二不休,又將桃花溪兩岸桃樹砍伐殆盡,斷了他們根基。


    人死有魂,妖死也有魂,好在這些修士隻為斬殺亂妖,獲取功勳而來,否則隻怕這些桃樹妖連投胎轉世的機會都沒有了。


    而徐乾麵前這少女不是別人,正是差點和許宣結為夫妻的陶花。思及家中父母,姐妹小弟,陶花頓時心中悲痛,淚如雨下,哽咽著拜謝徐乾救命之恩:“多謝上仙,多謝上仙!”


    “好了,無需客氣。”徐乾說道:“你如今原身根基被毀,要想再修仙道,需得有個憑借才好。”


    環視四周,就看到草叢中正有一條小白蛇爬過,徐乾上前一把將小白蛇抓在手中,說道:“此物正好合適,以後就用它當作你的廬舍吧!”


    屈指一彈,小白蛇魂魄立即透體而出,對著他拜了三拜,徑直去地府投胎去了。有了徐乾這一指,倒免去了他今生畜牲道的折磨,去往地府,閻君見了,自會讓他托生到一個富貴人家,也算是一番機遇了。


    “進來吧。“徐乾對陶花說道。


    “上仙,這……合適嗎?”陶花猶豫道。


    她雖然修為低微,但也是快結丹的妖怪,就算現在根基被毀,又怎麽甘心附身到一個普通小白蛇身上。


    “無妨,你且上來,我自送你一枚妖丹。”


    陶花聞言,心中雖然有些抵觸,但她性子向來柔順,也不敢反抗,當即投入小白蛇識海中。


    魂魄入體,小白蛇立即靈動起來,從徐乾掌心一躍而下,落在地上立起身子,如人一般對著徐乾拜了三拜。


    徐乾微微一笑,從懷中摸出一片白色蛇鱗,放在小白蛇頭頂,隨即在它頭頂一點。


    頓時,陶花隻覺一股力量從身下大地中湧入,瞬間就打通了自己四肢百竅諸多經脈,頭頂也有一股熱流湧入,落到丹田中,化作一枚妖丹,熠熠生輝。


    察覺到體內變化,陶花默運法力,搖身一變,化作人形,盈盈一拜,說道:“多謝上仙。”


    徐乾點點頭,說道:“你原身根基已毀,我此時隻是借黃山中精靈生氣和地脈靈氣為你凝結妖丹,算是省去你300年苦修之功,要想渡過化形天劫,還需以天一真水洗滌肉身才好。”


    陶花便問:“上仙,不知哪裏能尋到此物?”


    徐乾笑道:“蘇州胥江驛白玉京,你此去莫要說起我的事情,切記,切記,否則,莫怪我辣手無情。”


    陶花嬌軀一顫,就覺一股威壓襲來,忙道:“定不敢說出上仙之事。”


    徐乾滿意頷首,轉身朝山下走去,片刻之間已到了鎮江府地界。


    忽然,徐乾停住腳步,抬頭望向空中,淡淡道:“菩薩既然來了,何不現身一見?”


    話音一落,空中便出現一尊頭戴寶冠,身披天衣的法相,降下雲頭,單手一禮道:“見過帝君!”


    徐乾搖頭道:“我與菩薩不同,你是法身,我是化身,你還是菩薩,而我卻不是帝君,無需多禮。”


    菩薩微微一笑,說道:“帝君上導九天之和氣,下引九泉之流芳,養二儀以長存,護陰陽以永昌。即便是化身,三萬多年來,也獨辟蹊徑,破除世間法不過出神入化的限製,若輪威能,我這法身多有不如。”


    徐乾“哈哈”一笑,說道:“菩薩過謙了,你慈航普度,有求必應,世間誰不知你慈悲之名?隻要信仰不滅,法身就不滅,斬了一具,還有千萬具,未必比我化身差了。”


    隨即,徐乾又道:“菩薩此行所謂何來?”


    菩薩道:“隻是來請教帝君,自我佛開辟佛國以來,常羲之事均是我們來辦,怎地這一世帝君卻親自插手?莫非是有了什麽變故不成?”


    徐乾歎道:“以往隻有常羲一人,還可徐徐圖之,現在又有變數入局,我等都推算不出前程,隻能兵行險招,永絕後患了。”


    “變數?帝君說的莫非是他?”菩薩一驚,雖然她早已從佛陀哪裏知道此番天地大劫的一些端倪,但卻知之不詳,見了徐乾,就想問個明白。


    徐乾道:“應當是他,隻是不知他要從哪裏落子,或者……他早已落子,隻是我們還沒有發現罷了。所以以往的法子不管用了,還是要快刀斬亂麻,釜底抽薪才行。”


    菩薩看著徐乾,緩緩問道:“帝君難道不怕天地反噬,隕落於此?”


    徐乾朗聲道:“怕什麽?我這具化身修行三萬餘年,非仙非佛,非神非人,修道不修術,諸般法力都是借來的,早已與原身斬斷了聯係,我就是我,就算隕落,也隻是我一人之事,若是成了,不僅你們承了我一個大人情,自己也能飛升昆侖,再成一尊帝位,這生意做得!”


    “想不到帝君布局如此深遠,竟三萬多年前就已經落子了!”菩薩歎道。


    徐乾嘴角一微微一揚,說道:“當初不過一步閑棋罷了,哪裏會想到今日局麵?隻是順勢而為,如今菩薩既已知道,還望多多配合才好,莫要讓法海攪了我的布局。”


    菩薩點頭:“這是自然,帝君放心!”


    言罷,又行了一禮,這才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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