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海心頭一顫,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麽好,捧著紫金缽盂的手微微顫動。


    能成就羅漢果位的,沒有一個是庸碌之輩。一聽白素貞竟是常羲的一點靈光轉世,法海腦海中瞬間迴憶起當初盂蘭佛會後菩薩對自己的提醒,以及青城山阻止自己對白蛇下殺手,言明“這蛇妖不可隨意打殺”等等話語。


    菩薩畏因,眾生畏果。之所以如此,隻因菩薩之流不同凡人,因果未結時,就已洞悉世事,不會像自己一般懵懂入局,隻有到了因果纏身之時才曉得其中厲害。


    現在看來,當初許宣和自己說的那番話也不是沒有道理啊!


    “聖人不行而知,不見而明,不為而成,看破見知障,才知我是我!”


    法海心中長歎:“看來自己確實如他所說,被見知障蒙蔽了心智,成了他人手中棋子,隻是他不過區區金丹修士,怎地知道這些事情,難道他也有什麽來曆不成?”


    青衣公子見法海臉色數變,沉默不語,便隻站在一旁,等到法海抬頭望向他時,才繼續說道:“禪師可是想通了一些事情?”


    法海點頭,仰天長歎:“菩薩誤我,菩薩誤我啊!”


    青衣公子擺擺手,說道:“禪師此言差矣,你與白蛇、許宣皆有因果,就是菩薩不提醒你,終有一日你出得西天佛國,也會與他們相遇,不過是早些,晚些的問題罷了。”


    “況且,三萬多年來,常羲轉世多次,每一世都在他們的掌控中,這一世隻能說是你因緣際會,誤入棋盤罷了,等你了結因果,完成使命,自然也會送你化身一個金身正果,倒不是故意害你。”


    法海靜靜聽他說完,想了想問道:“施主可知道菩薩要我如何了解這段因果?”


    “無外物以情動之罷了,這許多年,哪一世不是這樣?”青衣公子臨江遠眺,淡淡道:“春蠶空吐情絲,自纏繞,紅塵迷心,情欲亂智,白蛇既不能打殺,也隻能這樣才能讓她在六道中沉淪了。”


    法海點點頭,說到這裏他終於明白了,隻是又疑惑問道:“既然常羲、帝俊乃是四神部分神性所化,於天地皆有大功,帝俊不知所蹤,常羲卻輪迴至此,怎地不去接引她,反倒要使這些手段?”


    “哈哈哈哈!”青衣公子朗聲笑道:“禪師,你看如今仙道、人道如何?”


    “雖有小患,但還算得上昌盛。”法海答道。


    “是啊,仙道昌盛!正是因為仙道昌盛,所以不敢讓他二人迴來。”


    “為何?”


    青衣公子盯著法海雙眼,一字一頓道:“末法之世!”


    這四字一出,法海臉色大變,忙問:“此言何意?莫非……”


    青衣公子道:“與洪荒時相比,昆侖仙山、西方佛國中仙佛不知多了多少,雖然五帝重訂天條,金丹、元嬰、化神飛升都有天劫,為修行設立了許多門檻,但原界種子吞吐的靈氣已經不能負擔這許多仙佛了,一旦過了紅線,種子成熟,再無一絲靈氣,莫說眾仙佛,就是凡間百姓也沒了立身之本,那時天人五衰,萬物凋零,這塊原本就已破碎的大陸隻怕要變成一塊死地!”


    聽他說得嚴重,法海也自擔憂起來。皺眉道:“既然如此,還得想個辦法才是。”


    “辦法……革命吧!”


    “革命?”


    “沒錯,革天之命!世間修士雖多,但能消耗多少靈氣?這些靈氣十之八九都用來供養昆侖仙山和西方佛國的仙佛了,他們得道太久,也是時候動動位置了。”


    法海聞言心中震動,低聲道:“如此隻怕即便有五帝佛陀彈壓,也會生出大變,好不容易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誰願意再入輪迴?”


    “是啊,革命亡己,不革命……眾生皆亡,隻不過死得慢一些罷了!”


    青衣公子長歎一聲:“若要革命,便是與天地仙佛為敵,若是不革命,再等幾萬年,原界種子必然成熟,到時候……嗬嗬!所以,五帝、佛陀才不敢讓常羲超脫出來,若是讓她看到這種情形,依照當初她和帝俊情願身隕,也要抹殺域外邪魔和巫族的性情,見此狀況必然會再度動用原界種子,那時候,就不是革命不革命了,天地間隻怕再無修士!”


    “施主,今日你和我說的這些話,所謂何來?”話說到這裏,法海也弄清了來龍去脈,知道麵前這個看似凡人的青衣公子必定來曆不凡,於是躬身一禮,問道。


    青衣公子淡淡一笑,說道:“我與你們佛門的想法不同,他們隻想著以情纏繞,我卻想要釜底抽薪!”


    聽到這話,法海雙目微縮,釜底抽薪?難道他想痛下殺手?


    看到法海神情,青衣公子“哈哈”一笑,安慰道:“禪師勿憂,我還沒有慨然赴死的豪情,哪敢行此不可言之事,隻是不想一味懷柔,終日算計,就在這一世,將常羲了結了吧,就讓她做個普通凡人,或者,飛升昆侖,做個普通仙人也好,既免了我們麻煩,她也活得逍遙一些。”


    “施主準備如何做?”


    青衣公子嘴角微微一揚,頗為自得說道:“昔日白素貞入世時,曾路過武當山,拜見真武大帝,真武因她是妖身,擔心她入世為惡,要使神兵將她拿下,白素貞便說此行乃是奉菩薩法旨,下凡報恩,並許她功成之日,助她白日飛身!”


    “真武聞言,不再與她為難,隻讓她報恩完畢,就速速迴複南海大師,不可迷戀紅塵,自毀道行!”


    “白素貞答應了,發下毒誓,說‘若有一言不實,他日願死於雷霆之下,葬身山峰之中’!”


    法海見青衣公子不說自己計策,卻說出白素貞在真武大帝座前發出的誓言,不由疑惑,問道:“那又如何?白蛇確是奉菩薩之命,入凡塵報恩的,這事我也聽菩薩說過。”


    青衣公子詭異一笑,說道:“沒錯,隻是如今禪師再看,她可又一絲不曾迷戀紅塵之像?又可曾想過去迴複南海大師?這就是自毀諾言,真神麵前哪有假誓?該她應誓的時候了!”


    “施主是說,借她誓言順水推舟?”法海試探著問道。


    青衣公子點點頭,說道:“我有兩法,雙管齊下,必能永絕後患!”


    “施主請明示!”法海想了想,說道。


    若是有選擇,法海情願仍在西天佛國修行,不想插手這些事情,但既然走到這個地步,也不能畏首畏尾了。


    如果不能了結和白蛇、許宣的因果,自己身為阿羅漢入世化身,即便佛法修為再高,不能完成使命,就修不成正果。


    既然現在這個青衣公子說有辦法,能永絕後患,那不妨聽一聽,倘若真能行,也算對菩薩和自己的原身有個交代了。


    青衣公子道:“這第一個辦法,喚作鵲占鳩巢,這事與禪師無關,我便不說了,隻說說這第二個辦法,水滴石穿!”


    “鵲占鳩巢、水滴石穿?”法海聽的不解,卻也不想多問,有的事情知道多了反是負累,於是一言不發,隻靜靜聽著。


    青衣公子看了他一眼,見他不說話,便道:“凡間一日,十八層地獄中第一層拔舌地獄就是3750年,一年就是人間年,第二層剪刀地獄人間一日,獄中就是7500年。我有一法,隻是需無盡歲月才能奏效,倘若能將白蛇關入如十八層地獄一般的地方,天長日久,水滴石穿之下白蛇體內殘存的常羲神性便可盡入我手!”


    法海聽他竟然是要謀求白蛇體內的常羲神性,不用驚怒地望著他,此人到底是誰?所求如此之大!心知他既然和自己說出此法,必然與自己有關,便不多問,隻等他慢慢道來。


    果然,青衣公子繼續說道:“200年前,西湖岸上有座皇妃塔,如今雖然破敗,但卻是建立在南方龍脈之上,如今朝廷神器南移,此塔龍氣更盛。禪師若是能集眾信香火,在原址上重修此塔,我自有法子在塔內再造一個時間地獄,威力雖不及十八層地獄萬一,但人間一日,塔內也有百年,到時,隻需將白蛇壓入塔下20年,萬事皆成!”


    法海聞言不由驚歎青衣公子神通廣大,要知道涉及時間、空間的法術素來都是仙道秘術,即便是五帝、佛陀也不能完全掌握,而時間比空間更為神秘。他想不到這個青衣公子竟能借龍脈和信仰之力,在凡間再建一個時間獄,看來此人來曆果然不凡。


    不過,即便如此,還是要給自己留條後路才行,便道:“施主法術當真玄妙,竟能在凡間再造一方時間獄,老衲佩服,隻是若要將白蛇壓入塔下,還需有個由頭才好。”


    “這有何難?禪師莫非忘了剛剛我曾說起過的白蛇誓言?”


    法海一愣:“施主是說死於雷霆之下,葬身山峰之中?”


    “沒錯!”青衣公子笑道:“此塔既在鳳凰山麓,西湖之旁,又是佛家雷霆威嚴之地,便叫做雷峰塔吧,如此也算她應了自己誓言,與你我何幹?”


    “好歹毒的計策!”法海心中暗道:“想來白蛇再真武大帝麵前立下那番誓言時,就已經有入了甕吧,世間一日,塔中百年,20年就是73萬年,好歹毒的心思!”


    心中雖然這樣想,口中卻道:“佛塔有驅逐妖魔、護佑百姓之功,既能供信徒頂禮膜拜,又能鎮壓妖氛,如今西南地動,群妖亂舞,桐柏山淮水一族聚集亂妖數萬,正是需要重修寶塔之時,老衲乃佛門中人,自然要出一份力,江南信眾甚多,想來募捐一座寶塔並非難事,塔成之日,還望施主前來觀禮!”


    青衣公子見法海答應自己要求,笑道:“那是自然,禪師集眾信之力重修皇妃塔,乃是佛門盛事,到時我自會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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