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用過飯後,許宣、白素貞一行四人駕雲迴到白玉京,赤壽依舊留在錢塘縣。


    雖說金鈸父子被自己斬了,但如今群妖亂舞,難說不會再發生什麽意外,為了以策萬全,臨行前許宣向許嬌容說明了赤壽身份。


    聽說赤壽是鬼非人,許嬌容嚇得麵無人色,後來見他言談舉止,飲食起居都與常人無二,隻是不能飲酒,這才接受了他。


    來到白玉京後,燈兒見到許宣和白素貞自是高興萬分。


    沐天顏送給她和燕赤霞的兩枚蟲卵,每日受她指尖精血和法力的喂養,已經長大了許多,透過乳白色的外殼,依稀能看到裏麵蜷縮著一個黑漆漆的小蟲子,想來就是這幾日就要孵化了。


    燕赤霞的飛劍被汙,變作凡鐵,雖然許宣答應傳他劍胚錘煉之法,但卻因為許嬌容突然病重給耽擱下來。


    那個和他一同來訪的寧采臣自得了小倩屍骨後,就未曾來過。


    這些天閑來無事,燕赤霞除了喂養蟲卵,又將自己原來那柄飛劍洗煉得通靈,整天都在園中拉著四鬼琢磨飛劍刺殺之術,把白福幾個嚇得夠嗆。


    許宣見了卻暗自點頭,修行一途,天賦資質自是必不可少,但若不勤修苦練,也是枉然。


    燕赤霞這人雖說性子有些急躁,但根骨還是不錯,否則也不可能僅憑一本殘破秘籍就能煉成一口飛劍,將自己修為生生推到了金丹一轉的境界。


    看到他,許宣忽然想到一句話:這個世界最可悲的就是,比你優秀的人比你還努力!


    既然已經收了這麽一個徒弟,許宣決定還是要悉心教導一番才好。


    雖然他自己修為也不過金丹三轉,但自從修行以來接觸到的不是醫道聖手,就是練神返虛第一人,菩薩、妖聖、域外邪魔也都見識過,眼界自是比尋常修士高了許多。


    不論是煉體的《明月感應篇》,還是煉魂的《神魂修煉法》,亦或是妮蒂亞贈送玉冊中的飛劍祭煉法,就算放在洪荒時代,也是神級修煉法門。


    想教好燕赤霞這個徒弟,並不難!


    燕赤霞見許宣迴來,立即拜倒在地,口稱“師父”,並不因自己年齡較許宣大許多,而有所顧忌。


    尊師重道,追求劍道之心溢於言表。


    許宣看他這番態度,心中更加滿意,點頭道:“這些日子有事耽擱了,想不到你竟又將原先飛劍洗煉通靈,當真難得,你先伸出手來,為師看看你修為如何。”


    燕赤霞忙挽起衣袖,伸出左手。


    許宣拈三指搭在他手腕寸關處,半晌後搖頭歎道:“可惜,可惜,你修行路子不對,雖然僥幸結丹,也不過是小如雀卵,真元未定的七品雜糅廢丹,便是修到金丹九轉,也元嬰無望!”


    燕赤霞聞言一驚,忙道:“師父,那如何是好?弟子如今年過半白,隻怕沒有重新來過的機會了。”


    許宣想了想道:“雖然元嬰無望,但你若是飛劍有成,未嚐不能依仗一口仙劍縱橫世間,就算遇到尋常元嬰中期修士,也有一戰之力。”


    燕赤霞此時心中頗為沮喪,那日見識了許宣山海劍,原以為得遇名師,這幾日還頗為高興,豈料自己二十餘年來竟是走上了歧路,反倒誤了今日仙緣。


    許宣見他神色暗淡,安慰道:“你體內金丹雖是七品雜糅廢丹,但也能得享壽元300年,如今你隻五十出頭,還有兩百多年壽數,已非常人所能及。”


    燕赤霞拜倒在地,哽咽道:“師父,仙劍乃專司殺伐之利器,變化之道無窮無盡,又豈是區區兩百餘載能勘破的,徒兒實在心有不甘呐!”


    許宣沉默,一旁白素貞見了,心中不忍,伸出一根蔥白手指,點點了許宣長袖。


    許宣這才想起從王不易哪裏求來的迴元丹,便道:“還有一法,你可願一試?”


    燕赤霞抬頭,麵露喜色,叫道:“願意!但有一絲希望,徒兒都願意一試!”


    “你……不問問到底是何法?”


    “無需多問,師父沉默良久,才說出此話,想來此法應當頗為兇險,但徒兒甘願一試!”


    許宣道:“所謂不破不立,你金丹雜糅,為今之計隻能先讓為師先將你金丹擊碎,廢去你一身修為,讓你重新自築基開始修煉,重新結丹,方有修出嬰兒的機會。”


    燕赤霞略一猶豫,堅定道:“請師父成全!”


    見他心誌堅定,許宣也不再多說,從芥子袋中取出玉瓶,倒出一粒迴元丹放在掌心,遞了過去。


    燕赤霞雙手接過迴元丹,問道:“師父,這是?”


    許宣道:“凝練元嬰乃是修命之法,於金丹中再造一個真我,世間金丹修士不少,之所以成就元嬰之輩不多,便是因為結成元嬰時,需取金丹中孕育後天炁,與人之先天精元結合,化作先天一炁,方能火裏種金蓮。”


    頓了頓,許宣接著道:“先天炁謂之日,後天炁謂之月,隻有日月俱足,才能與取一點命魂真意,成就元嬰。攢簇體內五行,凝聚金丹不難,難的是你如今年歲頗長,體內先天精元早已不似少年人那般充足,所以,為師需補足你體內先天精元,才能助你成就金丹、元嬰,得證劍道!”


    燕赤霞聞言,雙目放光,捧著迴元丹的手不自覺顫抖起來。


    “師父言下之意是,這枚丹藥能幫助徒兒補足體內虧損的先天精元?”


    許宣頷首道:“此物是你師祖日前依照洪荒時流傳下來的丹方煉成,喚作迴元丹,最能補益先天三寶,你有此丹相助,再服食一些補充後天三寶的丹藥,即便我現在廢了你修為,讓你重新來過,也不過多費些時光重新將修行之路走一遭罷了,你有這些年修行經驗,輕車熟路,又有我從旁指導,想來再度結丹也不難。那時,隻要你你丹成五品以上,自然元嬰有望。”


    燕赤霞大喜過往,忙將迴元丹小心收好,然後才叩頭拜謝道:“多謝師父傳法、授業之恩!”


    既然燕赤霞已經同意自己的法子,許宣便請白素貞出手,廢去他體內金丹,小心調養一番後再重新攢簇五行,修煉金丹。


    以白素貞的修為,這點小事辦起來自然比許宣遊刃有餘許多,隻屈指一彈,一道白光就沒入燕赤霞丹田,將他體內那顆剛剛一轉的七品金丹擊成齏粉。


    受此一擊,燕赤霞頓時臉色慘白,整個人委頓下去,瞬間蒼老了許多,一頭花白頭發,盡數變作雪白。


    許宣取了一瓶納元丹和一瓶滌塵丹給他,說道:“一會兒我就將門中修煉之法傳授給你,有這兩瓶丹藥,你隻需依法修行,自然能成就金丹,到時再服下迴元丹,便可以了。”


    燕赤霞接過丹藥,再次謝過,便在白福的攙扶下,迴到房中修養、調息去了。


    辦好此事,許宣、白素貞又往窮隆山去尋琉光宗小月去了。


    來到窮隆山,兩人發現不過數月時間,這裏竟然變了個樣,再無往日那種烏煙瘴氣的感覺,整個宗門一派祥和。


    琉光宗弟子都認識他們,早已通報進去,兩人還未走到山門前,小月已經笑吟吟迎了出來。


    “白姐姐!”見了白素貞,小月上前拉著她的手,喜道:“姐姐來此可是有事?”


    白素貞見她氣色不錯,想來已經從宗門之痛中走了出來,心中也為她高興,笑道:“沒事就不能來看看妹妹了?”


    小月忙道:“白姐姐說的哪裏話,你能來看我,小月心中可高興得緊,快請進,裏麵坐下說話。”


    說著又吩咐一旁弟子準備果蔬、酒水,笑道:“前次白姐姐和許公子來時,琉光宗正逢大難,也沒有什麽好招待兩位恩公的,這次二位既然來了,可莫要再急著走了,一定要給小月一個機會略表一番謝意才好。”


    來到大廳坐定,小月執意要請白素貞和許宣坐主位,兩人自是不肯,隻在右側找了兩個位置坐下。


    許宣左右看了看,問道:“怎地不見你那位宋師兄?”


    小月聞言,麵色一暗,說道:“許公子不知,宋師兄原本修為就高過我許多,如今宗門大難,琉光宗弟子死傷無數,幸存下來的弟子以他修為最高,所以……”


    “所以他見你修行之路斷絕,不服氣你當這個宗主?”許宣接過話茬道。


    小月搖搖頭道:“這也怪不得宋師兄,我輩修士便是這般,實力為尊,達者為先,我現在這般模樣,又如何能重整琉光宗呢,隻是祖師命我重開宗門,傳承道統,這才勉為其難,擔此重任。”


    許宣心中了然,問道:“如今那位宋師兄何在?”


    小月知道許宣此言是擔心宋師兄心生歹意,對自己不利,便道:“我有困妖索在手,他自不敢明著篡位奪權,前些日子已經拉著一些師兄弟,另去他處開辟宗門了。”


    一旁白素貞道:“妹妹勿憂,似這種忘恩負義之輩,走了反倒是好事,我們今日來此,正是為了你修行之事。”


    小月聞言,忽地站了起來,驚道:“白姐姐的意思莫不是?”


    白素貞點點頭,伸出右手,白淨修長的手中一枚迴元丹出現在小月麵前。


    “那日和妹妹說的迴元丹,如今煉成了,有此丹相助,妹妹便能重續修行路了,再有困妖索傍身,鎮壓宗門氣運,琉光宗重現往日榮光指日可待。”


    小月激動得渾身有些顫抖,強自鎮定心神,緩步來到白素貞麵前,看著她手裏的迴元丹,“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再抬首時,已是淚流滿麵。


    謝絕了小月的挽留,兩人迴到白玉京,許宣又將那半枚金丹和金鈸法王的舍利拿出來細細端詳。


    白素貞見狀笑道:“官人這是怎麽了,寶貝太多,不知道如何處置了?”


    許宣道:“這兩個東西都與菩薩有關,所以忽然又有些猶豫了。”


    “怎麽,官人不是一直對菩薩心有疑慮嗎?莫非還如妾身一般,念及菩薩恩情,所以才這般糾結?”


    “非是念及什麽恩情,而是佛門神通實在有些詭異,他們渡化眾生的本事太過厲害,我擔心貿然吸取其中法力,會中了他們暗算。”


    白素貞想了想道:“這半枚金丹是妖聖所賜,如今你我都修習他傳授的《神魂修煉法》,若說暗算,隻怕早已入甕,所以金丹想來是沒問題的,倒是這枚舍利……”


    “舍利如何?”許宣見她忽然猶豫不說,忙問。


    白素貞道:“妾身這樣說卻是有些褻瀆菩薩了。”


    “哈哈!”許宣笑道:“此間隻有你我夫妻二人,娘子若是心有疑惑,但說無妨,說什麽褻瀆?”


    白素貞沉默片刻,終於開口道:“初聞金鈸法王轉修佛法時,妾身心中就有些困惑不解,他修行的乃是《觀音神咒經》,這經文雖然凡間廣為流傳,但要想修行有成,非虔誠信奉菩薩不可。況且……法海曾來錢塘縣尋過師父,金山寺距離鳳凰山也不算太遠,似他這般嫉惡如仇、有妖必降的性子,怎會放任這麽一個妖魔在眼皮子底下不管,任由他胡作非為?”


    “後來又聽官人說,再鳳凰山時菩薩忽然顯露法相,隻是那時金鈸已落下風,她一來就要收了金鈸帶迴紫竹林當做護山神獸,明為懲戒,實有包庇之嫌,若非官人膽大包天,忽然一劍斬了金鈸,說不定,如今他還在紫竹林中逍遙快活。”


    許宣聽白素貞這麽說,心中不由大感欣慰。


    自西湖相遇,到自己從金山寺迴轉,他或明或暗和白素貞說過,自己對菩薩的懷疑。隻是這些事情白素貞雖然聽在耳中,卻從未說過一句對菩薩不敬之語。甚至昨日自己將半粒金丹給她時,她仍念著菩薩恩情,不願吸取金丹中的法力,如此一來,許宣雖然嘴上不說,心中卻是頗有些不悅。


    想不到她今日竟能說出這番話,不論金鈸是否菩薩在錢塘縣安放的另一枚棋子,隻是這個懷疑的態度,就已經讓許宣大感欣慰了。


    一念既生,便再難消磨。


    隻要她心中有了疑慮,就不會再如往日那般將菩薩放在神壇之上了。


    一旦走下神壇,菩薩,還是菩薩嗎?


    思慮片刻,許宣道:“娘子說的是,想來金鈸就算不是受菩薩指使,也與她脫不了幹係,這枚舍利佛性暗藏,卻有如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便先放到一邊吧。”


    白素貞點點頭,說道:“官人,非是妾身以往不信你說的那些話,實在是……”


    許宣抬手打斷她的話,說道:“娘子不用多言,我心中明白,你自幼心向佛門,短短數月又怎能改變往日對諸佛、菩薩的虔誠,此事不急,來日方長,是黑是白自見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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