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府中,這許多天靜養下來,許嬌容不僅先天元精盡複,得益於迴元丹的奇效,往日獨自一人操持家業落下的病根也全都消失不見,整個人神清氣爽,較之往常更精神了許多。


    這日,她閑來無事,正在院中繡花,李公甫從作坊上迴來,喜笑顏開,拿起桌上茶壺,狠狠灌了一大口。


    “哎呀,你慢點喝!”許嬌容喊道。


    李公甫將茶壺放在桌上,“哈哈”笑道:“今天我高興啊!”


    “高興什麽?”許嬌容放下手上針線,問道。


    “那個蔣捕頭你還記得吧?”


    “嗯,記得啊,就是以前來我們家抓漢文的那家夥,怎麽了?”


    李公甫兩手叉腰,挺了挺腰杆,暢快說道:“那家夥幾天前被鄧大人鎖進大獄了!”


    “噢!你怎麽知道?”


    許嬌容雖然不知道許宣流放背後的故事,但對這個來自己家抓人的捕頭也沒什麽好感,聽說他忽然被下了獄,心中不由微覺暢快。


    李公甫道:“這人平日裏總跟我作對,漢文的事情幾次三番暗中挑唆,往日在一個衙門裏吃飯,我也就忍了,想不到他不知被哪塊豬油蒙了心,竟然狗膽包天敢勾引鄧大人夫人,兩人被大人捉奸在床,若非大人自覺丟了顏麵,不想聲張,隻怕早就讓他去閻王爺哪裏報到了。”


    許嬌容奇道:“他怎麽那麽大膽子,如今你不在衙門做事,整個錢塘縣就他一個捕頭,怎麽做這些糊塗事,自毀前程?”


    “我哪兒知道,或許是被鬼迷了心竅唄,聽說啊,這些日子在獄中一直大喊冤枉,可捉奸成雙,又是鄧大人親眼所見,誰會理他!”


    “那似他這種罪名,會怎麽判?”


    李公甫想了想道:“若依縣尊的意思,隻怕是砍了他的心都有,不過既然如今不想聲張,估計多半還是判個充軍,或者流放了事吧。”


    “嘖嘖嘖!”許嬌容搖頭歎息,又問:“那縣尊夫人呢?”


    “嘿嘿,現在哪裏還是夫人,落地鳳凰不如雞嘍,若依律,當將男女剝光衣服遊街示眾,再受杖刑,以官價賣入青樓,不過……縣尊畢竟也是個讀書人,臉麵還是要的,隻是一紙休書將她打發迴家了。”


    兩人正說著,一個身影忽然從天而降,出現在院中。


    “姐姐,我姐姐呢!”


    來人自是匆匆趕迴來的小青,這時她心急如焚,哪裏還顧得上掩蓋行藏,焦急問道。


    李公甫目瞪口呆,歎道:“青丫頭,你好高的功夫啊!”


    許嬌容自那日許宣和她說了白素貞身世,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便道:“青兒,你迴來啦,這幾日都不見你,我們正擔心你。”


    小青現在沒有心思和兩人多說,追問道:“你們見到我姐姐了嗎?”


    許嬌容道:“你姐姐正在房中休息呢!”


    小青聞言,顧不上和兩人客氣,徑直往白素貞房間去了。


    李公甫歎道:“哎呀,弟妹能為你治病我就已經深感佩服了,想不到,連青丫頭這麽一個丫鬟,都有這身好功夫,當真是深藏不露,深藏不露!”


    許嬌容得白素貞救命之恩,又和許宣說好了暫時不告訴李公甫實情,於是幫忙遮掩道:“人家爹爹以前是蘇州總鎮,會些功夫很奇怪嗎?快來幫我捏捏肩,坐了一天,脖子都僵了。”


    小青疾步跑到白素貞和許宣房間,在外麵喊了一聲,不等裏麵迴話,便一把推開門闖了進去。


    房中隻有白素貞一人,正端坐床上打坐修行,並不見許宣。


    “青兒!”


    見小青推門進來,白素貞忙起身迎了上去。


    “姐姐,求求你救救許公子吧!”小青進門,立即拜倒在地,哀求道。


    “青兒,快些起來,有什麽事,好好說。”


    小青這才起身,將張玉堂病重,大夫說是身染蛇毒,自己束手無策的事情說了。


    隨後又道:“在張公子府中,我有些神思恍惚,好似看到了一些未來的事情。”


    “噢?”白素貞神色一動,問道:“何事?”


    “恍惚間,我好像與張公子在一起許久,後來他也如今日一般,一病不起,我去尋姐姐,清波門白府卻成了一堆廢墟,再迴去時,公子……公子他已經咽氣了……嗚嗚嗚!”


    小青說著說著,又開始哭了起來,自責道:“都怪我,我真想不到,我想不到是我害死他的!真後悔當初沒聽姐姐的話,都是我的錯!”


    白素貞心知小青那一恍惚,定是許宣暗中搗鬼,見她悲痛欲絕,心中頗為不忍,勸道:“你乍聞噩耗,道心不穩,出現一些幻像,並不奇怪,張公子如今隻是重病不起,並沒有當真去世啊!”


    小青雙眼一亮,頭腦也清醒了一些,忙道:“對,對!姐姐,你快和我一起去救救張公子吧!”


    白素貞猶豫片刻,終於還是硬起心腸道:“這事……我也無能為力,他是受你妖毒感染,這毒是你胎中帶來,他一介凡人,凡胎肉體,如何受得起?如今妖毒已入肺腑,毒隨血走,我也沒有辦法。”


    小青一驚,愣愣道:“姐姐,張公子他真的沒救了?”


    白素貞微微搖頭,小青見狀,一頭撲倒在一旁床榻上,放聲大哭起來。


    見她哭得傷心,自相識以來,白素貞從未見過她這般模樣,忙走到床邊拍了拍她的肩膀,柔聲道:“青兒……”


    小青一頭紮進她懷中,放聲哭:“姐姐!”


    白素貞抱著她輕拍後背,說道:“我雖然不能救張公子,但他也並不是完全絕望了。”


    小青一聽這話,頓時精神一陣,抬頭盯著白素貞急道:“姐姐,那你的意思是?”


    白素貞道:“眼前隻有一個人能救他!”


    “是誰?”


    “你!”


    “我?”


    “嗯!”白素貞點頭:“解鈴還需係鈴人,既然他因你而病,自然也能因你而愈啊!”


    一種絕處逢生的感覺湧上心頭,小青當即跪倒在地,哀求道:“姐姐,怎麽救他,你快教我!”


    白素貞忙將她扶起,說道:“隻要你使他忘了這段姻緣的話,他便可以痊愈了。”


    “啊!”小青後退兩步,喃喃道:“忘了……”


    “是,就當完全沒有發生過!”


    “沒有發生過?”小青淚水再次模糊雙眼,仰頭深吸一口氣:“我跟張公子……”


    “從此便成天涯陌路人!恩斷情絕,宛如不識!”


    “陌路人……恩斷情絕,了卻前緣!”小青望著虛空處,一字一頓重複白素貞的話,心中一片慘然。


    “怎麽會這樣呢!”


    短短不到一月時光,從初識到相戀,再到即將的形同陌路,小青仿佛覺得過去了幾百年,自己忽然擁有了一切,又忽然被打迴了原形,幸福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白素貞勸道:“小青,所謂無緣不聚,無債不來,自那日你和我說了張公子的事情,我就已推算過你們前世今生,現在讓我把你們兩個前世的姻緣細細的告訴你!”


    小青愣愣點頭,並不說話,隻是低聲抽泣。


    白素貞道:“在你還未得道之前,本來隻是一條尋常青蛇,在西湖旁邊往來遊玩,自由自在,無拘無束,一日,上界的撿香童子空中經過,他看見你青翠可愛,顏色嬌妍,無意中偶然笑了一笑,頓時思凡一念,就被貶下凡間,投胎張府,承接宗桃。”


    小青聽到這番話,胸中百味雜陳,想不到自己與張公子,竟然和姐姐與許官人一般,都前世的姻緣,今生的債。


    白素貞見她不說話,上前拉起她的手,又道:“小青,你與他是該有這一段姻緣,但是,當緣分盡的時候,萬萬要懂得適可而止,強求無福啊!”


    小青搖頭:“我不明白,那你跟許官人……”


    經她一言,白素貞想到自己當初發下的那個誓言,又想到那晚和許宣的長談,歎道:“我跟官人,大概也難逃分離的命運,小青,天下間最大的憾事,莫過於緣盡情未了,你想想看,原本我隻是為了報恩才下凡的,如今竟變得癡戀起來了。”


    小青聞言,忽然覺得自己和白素貞竟是通病相連,抽泣喊了兩聲“姐姐”,拉住她的手,不住流淚。


    “小青,願不願意救張公子,就看你了!”


    ……


    片刻後,姐妹二人來到張府,此時已經入夜,張府因張玉堂的事情,依舊燈火通明。


    白素貞指著張玉堂床前一盞油燈道:“小青,你看見那盞燈了沒有?”


    小青抬眼張望,果然有一盞油燈擺在床邊,橘黃色的豆大燈焰跳動不止,忙問:“那盞燈怎麽了?”


    “越來越小啦!”


    “為什麽會這樣呢?”


    “等那油燈熄了之後,張公子的命便沒了!”


    “啊!”小青一聽這話,不由沒了主張。


    白素貞見狀,補充道:“所以待會兒我們進去之後,動作一定要快!”


    小青隻道自己情郎性命就在旦夕,咬咬牙道:“好,要怎麽做,姐姐你教我!”


    白素貞鬆了口氣,說道:“待會我會將他身體裏麵的毒氣吸出來,然後再運功打通他全身血脈,幫他恢複生息,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千萬要把那個‘忘’字點入他的心內,這樣才算大功告成!”


    避開府內照顧張玉堂的仆役,兩人潛入房中,小青一見情郎仍舊昏迷不醒,忙上前唿喚。


    白素貞道:“小青,你在一旁為我護法,我先替他吸出毒氣,打通血脈!”


    小青聞言,忙讓到一旁。


    白素貞暗運法力,檀口一張吐出一道白光,照在張玉堂身上。


    隻見張玉堂渾身緩緩浮現出許多墨綠色的光芒,沿著白光逆襲而上,盡數沒入白素貞口中。


    片刻後,墨綠色光芒終於散盡,白素貞一口鮮血噴出,小青嚇了一跳,忙道:“姐姐,你沒事吧?”


    白素貞擺擺手,她也沒想到,周鴻蛇毒竟如此厲害,催促道:“快,滅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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