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好,好!你莫要後悔!”被許宣一懟,楊炎怒極反笑:“有道是雙拳難敵四手,仗著有點莊稼把式就來本公子麵前裝大頭蒜,有你好看的時候!”


    說完手一揮,帶著眾人便要走,許宣斜跨一步,擋在了楊炎麵前,說道:“賭約既然輸了,楊公子的500兩銀子不知可還記得?”


    楊炎冷哼一聲,按他以往的作派,隻怕早就一巴掌扇過去,隻是這時攝於許宣的武力,也不敢做什麽過激的舉動,用折扇格開許宣,冷冷道:“區區500兩而已,本公子自會為蘇酥姑娘捧場,不勞費心。”言畢,帶著眾人走了。


    楊炎走後,方世傑這才湊了過來,低聲道:“漢文,何必如此,楊炎睚眥必報,這事隻怕不能善了,都是場麵上的事,輸了也就輸了,何苦當眾掃他麵子。”


    許宣歎道:“俠以武犯禁,心懷利刃,殺心自起啊!這些日子胸中似有塊壘橫陳,心氣不得疏解。”


    方世傑不解,問道:“漢文兄何出此言?對了,那瓷杯怎麽迴事,以前也沒見你有這等功夫啊!”


    許宣搖搖頭不答,隻說道:“他楊炎不過是仗著有個當縣尉的舅舅罷了,當真要來惹我,我便讓他知道什麽是匹夫一怒!”


    這時許宣心中也有些驚訝自己方才的舉動,自從做了那個奇怪的夢後,總覺得心中很是壓抑,脾氣也暴躁了許多,要在往日,自己是絕對不會出這個頭的。他也知道在錢塘縣得罪楊炎的後果,隻是轉念一想,現在自己已經今非昔比,不僅築基有成,還有個從五品的師傅,要是麵對一個紈絝尚且畏畏縮縮,那這身修行又有何用?


    心情激蕩下,走到方世傑方才填詞的桌前,奮筆疾書:


    古來仁德專害人,道義從來無一真。


    君不見,獅虎獵物獲威名,可伶麋鹿有誰憐?


    生若為男即殺人,不教男軀裹女心。


    男兒從來不恤身,縱死敵手笑相承。


    仇場戰場一百處,處處願與野草青。


    男兒莫戰栗,有歌與君聽:


    殺一是為罪,屠萬是為雄。


    屠得九百萬,即為雄中雄。


    雄中雄,道不同:


    看破千年仁義名,但使今生逞雄風。


    美名不愛愛惡名,殺人百萬心不懲。


    寧教萬人切齒恨,不教無有罵我人。


    幾句後世仇聖的《將軍令?男兒行》寫罷,許宣將筆一丟,長舒了一口氣,心中氣血這才稍稍平複,也不理眾人,背著手走到船頭吹風去了。遠處的花船歌舞喧囂,周遭船上不時傳來叫好聲,許宣卻覺得格外孤單、寂寞、格格不入。


    不論是前世的許宣還是原本的許宣2號,都隻是芸芸眾生中最普通的路人,生活教會了他們妥協、世故,也磨平了他們心中的熱血。直到今日一場怪夢,讓他心中想是壓了一塊大石一般,結果又遇到楊炎前來挑釁,許宣終於忍無可忍,如今自己踏上修行路,若是還這般忍氣吞聲,豈不是白白重生了一場?


    此情此景,也讓他明白了為何常說“俠以武犯禁”“身懷利刃殺心自起”,當一個人擁有了強悍的實力,自然會不再甘於平凡。


    方世傑不明白向來不喜與人爭鬥的許宣怎麽會突然如此激動,又轉身對張苒道:“你今天又是怎麽了,不好好陪你爹吃酒,來這裏拆我台做甚?”


    張苒苦笑著把自己老子在盧遠聲麵前的表現說了,方世傑大驚,忙說道:“趕緊通知蘇酥姑娘,切莫露了馬腳。”


    張苒拍了拍方世傑肩膀,說道:“我來時就已派人去知會蘇酥姑娘了,方兄放心。”


    方世傑聞言這才長舒了一口氣,兩人又說了幾句,忽聽馮雲翔叫道:“方兄、張兄,你們快來。”


    聞言兩人快步走過去,馮雲翔麵前擺著的正是剛剛許宣潑墨寫就得《將軍令?男兒行》殘篇。馮雲翔一聲喊,把其餘學子的目光也吸引了過去,紛紛前去圍觀,片刻後一聲聲驚歎響起。


    得知那幾首《長相思》真正的作者是許宣後,眾人對他的才情都頗為讚賞,但這時看了這幾句殺氣四溢的句子,心中不由有些害怕,許宣詞中一句“古來仁德專害人”直接把自己推到了儒學的對立麵。


    宋朝是儒家文化的一個成熟期,這時大儒朱熹雖然還是少年,但朝廷早已認識到了儒家文化對維持社會穩定的作用,恢複了儒學的絕對正統地位,周敦頤以及程顥、程頤兄弟更是開創了理學一脈,在這種背景下許宣這幾句話要是傳揚出去,隻怕這輩子也就自絕於仕途了。


    方世傑等人互相看了看,張苒一把抓過宣紙,揉成一團,湊到燭火上燒了,一邊說道:“今日之事還望各位仁兄切莫外傳!”


    眾人忙都點頭,紛紛道:“自然曉得其中厲害,今日我們隻在船上談論詩詞,點評花魁,並無其他事情發生。”


    張苒這才點點頭,招唿眾人坐下。這時已有小廝來兜售花籃了,方世傑今晚約了眾人來原本就隻是給蘇酥姑娘捧場,這時蘇酥還未登場,當然不會掏錢買花籃,便把小廝打發了出去。


    張苒陪大家喝了幾杯酒,又匆匆迴到鄧子安的大船上,正看到蘇酥姑娘在花船上表演,長袖飄飄,衣袂翻飛,歌喉婉轉唱的正是許宣交給方世傑的那五首《長相思》,一曲舞罷,蘇酥姑娘欠身福了一禮,嫋嫋娜娜下去了。


    張鬆柏瞧見張苒,狠狠瞪了他兩眼,剛剛借談論詩詞的功夫,他正想向盧遠聲引薦自己的兒子,誰知道片刻功夫張苒卻跑得沒了人影,憑白錯過了一個露臉的好機會。


    盧遠聲聽完蘇酥唱的詞,轉過頭看向張鬆柏:“剛剛張學政隻說了那一首《長相思?折花枝》和半闕《摸魚兒?雁丘詞》,方才聽這位喚作蘇酥的姑娘唱詞竟也不俗,文采絲毫不遜前者,錢塘縣還真是才子輩出啊,卻不知作詞者是何人?”


    見盧遠聲問話,張鬆柏也顧不上教訓自己的兒子,急忙答道:“聽唱法也是《長相思》,苒兒,你可知這幾首詞是誰所作?”隨即又向盧遠聲解釋,“盧大人,這是犬子張苒,素來與許宣交好,想來知道些情況。”


    張苒剛落座,聽到父親問話,暗道僥幸,幸虧自己早已遣人去告知了蘇酥姑娘莫要再說作詞者是方世傑,又去了方世傑船上看到了另外幾首詩詞,不然恐怕就要弄巧成拙了。當下起身拱手施禮道:“見過盧大人,這幾首《長相思》俱是學生好友許宣所作,前幾日隻聽得其中一首,便不曾告訴父親,我也是今日才知,除了那首《折花枝》,他還作了4首《長相思》贈予青蓮別院的蘇酥姑娘。”


    盧遠聲點點頭,說道:“此子文采斐然,一個詞牌連作5首,道盡了世間相思滋味,難得難得,想不到錢塘縣還有這般人物,不知他現在可在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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